吴邪苦涩的想着,一边躺在木板上想就寝,却敏锐的捕捉到外面穿来一阵脚步声。他支起身,看到那个长着泪痣的高个子年轻人弓腰从通道里走出来,站在了房间里。
“是你!”他免不得惊呼,随即想到对方也很有可能不记得他了,便乖乖住了嘴。
“你还真回来了。”那人打量了他好几眼,半庄半谑的开口。
这话蕴含着故知的意思。吴邪不由得一下扑倒铁栏前握着,这种时候哪怕是一个能带来过去音讯的人都能给他莫大的心里安慰:“你你还记得我?”
“被天罚的是他,又不是我。”那人答道:“你收到我给你寄的信了吧?总该有心理准备。”
“那封信是你寄的?”吴邪诧异的重复了一遍,感到不可思议,对方“嗯”了一声算做应答。吴邪看着他脸上挂着并不放松的神色,心中一沉,不由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家的天罚。”对方平静的回答,“一年前你离开时就有兆头了。但当时我事务繁多不曾留意,等到我真正关注到的时候,他已经把和你有关的东西全忘记了。”
“什么?”吴邪感到好像有人迎面打了他一拳,不禁浑身都开始眩晕发抖:“他只忘记了和我有关的?其他的都还记得,包括导师、胖子?”
“是。”对方紧紧的盯着他,似乎要用视线在吴邪身上凿出个洞来:“你如果想走,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他不记得你了,没有情爱的对象后也不会再引起天罚。”
这话说的在理,但吴邪心里涌起一阵十分不甘的情绪:难道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就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过去相爱的承诺和他们遵照跳月习俗交换的信物就这样不作数了吗?想着他便向对方开口:“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似是很唏嘘:“我试过,这是完全不可逆的,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起和你有关的东西了。”
这话像尖锐的铁丝一样狠狠扎过吴邪的心间,那锋利而细腻的灼苦将他的心贯穿,而后蔓延起迟钝的痛感。蓦的,吴邪感到眼前升起一股晕眩的黑意,不由得勉强拂着铁栏才没摔倒。等到那股难受过去后,他听到对方又慢慢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我要留在这,”虽然脑子里跟绑了跟皮筋一样蹦蹦蹦的直响,吴邪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他下意识的话:“哪怕再看他最后一眼。但如果要我离开,我会自己走的。”
“勇气可嘉。”这种时候,他听到对方还能露出笑音,不免抬头谴责的看着:怎么,这是什么很幼稚荒唐的事吗?他吴邪就是要绑在张起灵这条船上随波逐流,他就是喜欢张起灵到这种程度不行?
似乎是他不满的神色太过明显,那人摆了摆手,正色道:“我猜到你会继续,才给你寄了那封信,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只要让他再爱上你不就好了?”
这话说的吴邪一阵气急:他娘的这东西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掏一块钱肯定能拿一把葱的,喜欢是多玄乎的玩意儿,这人怎么尽说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见吴邪脸上挂着骂他神经病的表情,对方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太年轻了,爱的基点是人而不是过往,情感不能仅仅依靠过去延续未来,但你们的回忆是可以再创造的。如果你做了回来的准备,这对于你的决心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语毕,吴邪脑子里一阵懵然。在张起灵之前,他从未经历过恋爱的一切体验,何况喜欢上张起灵后他俩大部分时间都在异地,更惶能说出和爱情有关的警世名言了。但他到底是成年人了,一些人际情感逻辑的问题还是能理解。此时对方这番话似乎让他有些醍醐灌顶,但他又说不上来那股恻然。末了,他终于鼓起勇气起身,看着那人打量的神色道:“别的不论,既然愿意这么帮我,那就好人做到底如何?”
“你想要什么?”对方哂笑着询问。
这一夜过的格外不宁。
张起灵从床上翻身而起,看着月光在他的屋内散出一片清辉,如泄银一般铺开。他感到自己的胸腔有些不规律的震颤着,像某种春日的小恙。他坐在床边,慢慢梳理今日的一切,最后把罪魁祸首定在了晚上看到那个青年身上。
他此前从未见过对方,但初见时那白净清秀的脸庞和欣喜若狂的神情都让他觉得十分亲切。尤其是那张脸,几可谓是玲珑清丽,当他的视线停留在那纤长的睫毛和春水带涟的眸子时便很难撤开。他感到那时他的心里升起一股大约叫“高兴”的情绪,尽管他不知道这种情感从何而来。但古人常说“食色性也”,大约看到漂亮的人也会带动他内心沉淀已久的积极心境。
披衣起身,张起灵慢慢向屋外走去。这时候他本该就寝了,但某种感觉支配着他,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到那个地牢里看一眼。那是一种极其迫切、渴望的感觉,就好像这件事会马上给他带来颇丰的收益,他会为这个决定而感到短暂的心悸。他刚打开内室的房门,无意瞥到左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只银项圈,上面雕着蝴蝶花朵的纹样。他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这个东西摆到了外面,却又忘记收回。
一路梦行般向下,他推开了那道地牢的门。头顶的灯还亮着,因为瓦数不足而虚虚的敛着明意,导致室内介于半明半暗之间,只有他朦胧的影子像鬼魅一样投在墙上。他看到走时那道门锁被打开了,那青年却依旧蜷缩在牢笼里睡觉,似乎压根不在乎去留一般。他迈过铁栏树出的空间间隔,走到了牢房里站定,那个青年似乎听到什么响动一样猛地侧身而坐,带起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