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蕤莺不说话了,她看着金属餐桌,瞳孔没有一丝焦距。
“他只是一个刚刚过完12岁生日的小孩,但同时他也是家里除了受害者母亲,柔弱姐姐之外唯一有勇气反抗的人”
“他的证词混乱,会被认为是过失杀人,是年纪小受了刺激,所以出于未成年人保护法,只能用测谎仪针对性地问问题,但是一些先后顺序却没办法保证。”
“面对流泪不语,神情崩溃的姐姐,还有重伤住院的母亲,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警察会以张潜的证词为主也不奇怪。”
“或许在警察赶到家里之前,你的母亲,或者你弟弟,就已经做好了把你摘出去的决定。对吧?”
一滴眼泪从眼角里滑出,张蕤莺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它曾经沾满血污,握住一把锋利的餐刀,杀了那个男人。
“部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庄满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水杯放在餐桌上:“一个三观还没完全成型的初中生,在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后,还能咋咋呼呼,一副小孩心性的模样,面对异族时会害怕地哭,星舰失控时会吓得闭紧眼睛,这像是一个杀过人的人表现出来的心理状态吗?”
“没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没有一丝极端的反抗行为,只会流眼泪?”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张潜刚刚过完12岁生日,所以他杀人的时候才11岁对吧?而你们从拘留所转到军营,短短半年时间,他能完全遗忘这个阴影吗?”
“反而是你,在来到军团之前还在读书,没有出过社会的女生,冷静果敢,杀了美人蛛后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我们回山洞,丝毫不在意脸上的鲜血。”
一直流泪的女子蓦然笑了:“部长,它是异族,杀一个侵略者,我为什么会害怕?”
“可是,美人蛛的上半身与人类无异。”庄满轻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引来的异兽人都有着很明显的兽类特征?在海岛上又为什么不让黎凉他们正面和美人蛛交锋?”
“哪怕是一个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新兵,第一次亲手杀类人形异族后,也会需要进行半个月至半年的心理疏导。”
就连远处对着美人蛛开枪的卡卡,事后双手都软得抬不起来,而张蕤莺却直接一刀刺穿了美人蛛的心脏。
“是我。”泪流满面的女子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笑,“警察来时我已经接近崩溃,是小潜一口咬死我拿着刀,是要替他顶罪,当时我们浑身是血,餐刀上确实只有我的指纹。”
“警察来之前母亲说,有小潜顶罪陪我一起判刑,她还有看到我的一天,如果她和小潜在外面,她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等警察来后,她当着警察的面说对小潜说了一句‘不要骗警察’后就晕了过去,我差点以为她被那个王八蛋打死了!”
“我也不想让小潜来军团里,可是我当时吓得说不出话啊部长,我甚至出现应激反应,看到人都会不停抖。”
一向冷静的女孩泣不成声,哽咽地倾吐不为人知的压力。
生活在军团的保护下,还有严苛的法律威慑着满怀恶意的人,其他星球她不清楚,但是她在蒙特星长这么大,也就听说过几起引民众恐慌的杀人事件。
从小就没有接受过暴力信息的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在没有杀过人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结束一条生命呢?
庄满叹了口气,拿过餐桌上的纸巾递给她:“哭什么,都是杀过异族的人,以后还有什么能伤害到你的?”
张蕤莺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开口道:“部长,你会重新上报政议院吗?”
反正上报之后会重新判决,弟弟可以继续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可以回学校继续读书,不用陪她待在军团里。
也不对,如果翻案成功,她不可能终生服刑了,这么恶劣的情节,或许会启动执行死刑的判决程序。
身旁的青年是军校生,是士兵,甚至是一个在军团里有职位的人,他接受到的教育,应该不会允许他……
“关我什么事?”身侧的青年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光,十分淡定道,“这是警察、法院的问题,保证社会的安稳和秩序是他们的职责,我的责任是守护塔里星系。”
“我拿的是军团的军功,又不是政议院的星币,多管闲事干嘛?”
“祁斯理,哦,也就是我老公,他跟我说过,要把星际居民、政议院和军团的关系想得功利一点,你现在是我的手下,也愿意听话办事,我就不管你以前的事。”
喝完水的青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轻快道:“今天你讲了一个曾经生过的事故,我听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仅此而已。”
“好了,我要继续去睡觉了,昨天可累死我了。”
听到青年抱怨的声音,红着眼睛的女子微微张嘴,却又忽然笑了一下。
张蕤莺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缓缓道:“我好像知道小潜为什么这么喜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