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在我的预想里,你落在钟离珠兰手中,必然不会被培养得像你母亲那样,钟离珠兰不会允许的。”千里相对一切皆信手拈来,淡淡道,“显然我小瞧了你,若不然,你早就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的体质?”褚雪镜没有看他,低眸道,“因为我娘时常以身试药、毒素存在她体内,生下的我却是个怪胎,能对大部分毒免疫,所以你选中了我,是吗?”
“你竟是已了解到这个地步了。”千里相有些惊讶,在他看来知道这些事的人少之又少,事情过了那么久,没想到还是有人告诉褚雪镜,“的确,你的身体是容纳圣蛊的最好人选,也很明显,你母亲不会让我这么做。”
所以钟离珠兰杀了她。
“你和药医谷是什么关系?”褚雪镜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身下垫着的稻草,即便被握断的断面插进她的血肉仍浑然不觉,“钟离珠兰凭什么听你的。”
“不仅是钟离珠兰听我的,”千里相被她的天真逗笑了,“是整个药医谷都要听我的。”
褚雪镜猛然看向他。
“难道你以为钟离苏木是傻子,她想试药,有一千种一万种不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为什么她还是要以自毁的手段来做?”千里相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无奈摇头,“因为一开始,钟离苏木才是被选中的圣蛊容器。”
只是她医药天赋再强,也比不过一个与生俱来带有天赐的孩子,她生在药医谷长在药医谷,如若是为了药医谷,贡献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困难的事。
可她能允许别人这样对她,不会允许旁人伤害她的孩子。
“苏木太犟了,”千里相叹息,“她不愿交出你,所以带着你和你父亲出逃,竟是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
但天下之大,中原没有她的容身处,难道北境会是避风港么?
褚雪镜近乎冷漠道:“所以,是你杀了她。”
钟离苏木为了护住唯一的女儿,费尽周折,最终选在了北境。
北境是离当年的龙瑾族最近的地方,她选在此处不是自投罗网,而是因为镇守北境的卫家。
无论是帮镇北王治病,还是帮他强兵练兵,一切不过是为了求得一方之王的庇护。
起初她的计划是成功的,卫家的存在的确震慑住了千里相,那时龙瑾灭族不久,正是他重整旗下之时,自然没有和长年累积的卫家抵抗的能力,因此褚雪镜安安稳稳长到了九岁。
可一两年改变不了的事,九年已日新月换了,彼时钟离苏木要在意的太多,前狼后虎,根本无法抑制千里相的队伍壮大,她只能尽可能地去想办法,留下什么来保住褚雪镜。
“此言非矣,”千里相轻轻道,“是你,杀了你母亲。”
如果不是褚雪镜,钟离苏木不会呕心沥血地筹谋布局,也不至于走到命丧的地步。
“然后呢?”褚雪镜静了静,她的脖颈微弯,面容被挡在了青丝之下叫人看不真切,“为什么把我送去金陵。”
“自然是因为北境有卫家在,”千里相提起卫家时眸色不经意闪过几分恨意,不过钟远文和褚雪镜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神情上,他说,“只要你在北境,卫静安和柯韵冉皆是暗中隐患,再者……”
千里相偏眸看向她,“你觉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夺权。”
即便他不曾提起过他的身世,可他做了这么多,萧胤玦和郑家都是他的人,除了是为谋夺皇位,还能为了什么。
“……夺权,”千里相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这个词,缓缓摇了摇头,“不止。”
单是夺权,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
“你想控制天下万民?”褚雪镜几乎在他否认的那刻便想明白了关窍,不可置信道,“你真的相信,圣蛊有此作用么?”
“如果没有,萧文镇怎么会屠戮我龙瑾,一把火烧了我龙瑾全族呢?”千里相忽地大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阴柔的声音更加藏不住,像是雌雄同体发出的声音一般尖锐、可怕、诡异。
萧文镇,正是嘉元帝,景仁帝的父皇。
“可惜他是个蠢货,我说什么是圣蛊,他就信了。”千里相变得有几分疯癫之意,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所以他拿走了我龙瑾最阴毒的蛊毒,我告诉他,只有把蛊毒渡到至亲之人身上,才有可能抢回他的命。”
嘉元帝太怕死了,否则他不会干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蛊虫灭人全族的事情,一开始他只是把蛊毒渡给了身边的太监婢女,不显效用后,他实在黔驴末技,只能把目光放到了身边人身上。
从皇后、到亲姐,再到儿子。
他干不出一命换一命的事,所以把蛊毒先渡到自己妻子身上,再由妻子分到其他人身上。
可他还是死了。
“他会这么做,必然是在渡蛊毒时尝到了甜头。”褚雪镜说,“你说的是真话。”
“是啊,把身体里的部分蛊毒引到旁人身上,自然是有用的。”千里相又笑了,“但蛊毒,哪是能彻底清干净的呢?”
因此整个皇室皆因嘉元帝一人贪念俱患蛊毒,这种蛊毒不会突然发作,而是成为一个种子,一个慢慢蚕食性命的、食人血肉的种子,让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去。
“原本,他是留下萧涟钰的。”千里相眸色逐渐幽深,像是在回想什么,“萧涟钰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嘉元帝虽蠢,但总知道要为萧家皇室留下后人。”
只是天不遂人愿,萧涟钰也死了,嘉元帝大受打击,原本还能苟延残喘的身体彻底支撑不住,死在了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