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北临依她所言记下那些药材,闻言笔尖微顿,视线移向坐在他身边的人。
“药引?”他望着褚雪镜沉静的侧颜轻声重复。
“……是,”褚雪镜抿唇,卫北临和容德都是聪明人,她根本瞒不过他们,“我的血,应当就是药引。”
二十多年前抚州瘟疫突发时,钟离苏木才是他们的目标,所以那时钟离苏木的血是引子。
卫北临倏地站起身。
“阿临,”褚雪镜连忙拽住他的袖角,“你去哪?”
“他回来了么?”卫北临罕见地没有理褚雪镜的话,垂眼问容德。
容德缓缓摇了摇头,“还在城南,说是要再对比一下和当年抚州的不同之处。”
“我去找他。”
卫北临拂开褚雪镜的指节,却又被她攥住手腕,褚雪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男人的背影微滞,不等他开口,褚雪镜的目光转向容德,道:“您也知道,是吗?”
这种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更何况容德了解的远没有卫北临多,何至于在这捣乱,只道:“说来话长,还是让王爷告诉你吧——你的手腕要好生养着,不要过度操劳,那天你受了刺激,小心魇症再犯。”
把该嘱咐的嘱咐完,容德也撑不住回去休息,房中便只留下二人。
“……你还要瞒我吗?”褚雪镜清楚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源自哪里,可这件事并非她能左右,缓缓松开了手,“罢了,你要去哪都……”
“是静无。”卫北临无意向她发脾气,低声道,“你之前的感觉没错,静无没有死,他在荒真找到了何骞,然后来找了我。”
褚雪镜怔住。
“他的确是你的亲生父亲……也是他告诉我千里相会动手,你有危险,我才能及时赶回去。”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坐回她身边,握住她不曾受伤的柔荑,“我不是要对你生气,也不是想帮谁瞒着你,只是……”
崔瑾天的事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他亦没有弄明白崔瑾天的目的,应是由崔瑾天亲自和褚雪镜解释才最为恰当——偏偏他知道褚雪镜已平安归来,却仍没有要来和她见面的意思,卫北临猜测,他是要躲。
而褚雪镜所说的药引……如果真的只能靠褚雪镜的血作引子才能解毒,对褚雪镜的身体只会是更加强烈的摧毁打击。
解了城南百姓的毒,还有金陵的——景仁帝托人百里加急传信,不然他方才不会告诉容德要他同他们去金陵,若是金陵也沦落至此,别的州郡也恐怕不会安生。
难道大燕千千万万人,都要靠褚雪镜的血才能解毒么?一个人的血,怎么可能挽大厦于将倾呢?
真要如此……褚雪镜还有命活吗?
“既是药引,所需的血量自然不会像千里相取血那样多,”虽说先前是她追问,可当真听到答案后,她却下意识回避,只道,“一滴血便能结合其他药材熬制一锅药,我尚且可以应付。”
“城南你可以这么做,”卫北临面色稍缓,心中仍是焦躁,“若是大燕各处都……又该如何?”
比起天下人……他的确想自私一些。
“你原是害怕这个,”褚雪镜微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只需取了血送去就是——待穆时川手中的血夺回来,也不算我白流,没有大碍。”
她被挟持时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忽悠他们的,那时千里相精神紧绷,在听到他们的计划可能功亏一篑便无暇去想真假——他不了解褚雪镜的底牌,更不知道钟离苏木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危机时刻的瞬间,他只有相信。
而事实上,褚雪镜的确可以那样做,哪怕无法将圣蛊从她体内清除,可吃些药来影响圣蛊的效用却是轻而易举。
她没有真正付诸行动,便是因为考虑到会需要她的血为引来制作解药的可能。
龙瑾当初不惜代价,宁愿从金陵取血送到北境,必然是有一套他们运血的方法,倘若真的到了整个大燕都遭到毒手的地步,也能借此施为。
卫北临顿了顿,褚雪镜话里话外都在安抚他,仿佛她所付出和牺牲的不值一提,以及……
男人舒了口气,道:“你想见他吗?”
城南疫情大势已稳,就连容德都暂时放心回来了,崔瑾天就算再认真负责,也不至于一直耗在那。
他是不想面对褚雪镜,还是不敢。
“我……”褚雪镜垂下眼皮,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如今的想法,心乱如麻,“我不知道。”
过去她和静无是以禅师和香客的关系相处,即便她心有猜测,可真正触及真相的时候他却假死脱身,俨然是不想和她相认。
那么这一次静无以真实的身份来到北境,恐怕也是有别的事情要做,而不是为了和她重温所谓的父女情。
“没关系。”
卫北临紧了紧她的手,轻声说,“你且好生歇着,血的事情不用担心,胡一和暗侍带了足够的人,假血浆钟叔和容德已做好了,届时趁乱换血不会有大问题……至于静无的事,我只是去问问解决瘟疫的办法,毕竟他是当年的亲历者,而其余的,待一切结束之后再谈,好吗?”
他明白褚雪镜的纠结,尽管静无在隐藏身份期间确实帮了他们很多,可要接受他是亲父没有想象那么简单,褚雪镜需要时间。
女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失血过多,要多加休息。”
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她被抽血不说,又被割了腕,元气大伤不是一两日就能恢复的。卫北临将她打横抱起,送至榻边,为她盖上被褥,“屋外有暗侍守着……还有你调给我的死侍,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