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缘”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无论说什么话,脸上永远都没有表情。他嘴上虽然在宽慰别人,但在无惨的眼里,他更像是一个五官固定的木偶,木偶的主人藏在身后悄悄的说话。
你说他没情感,他事事有回应,你说他有情感,可是眉眼之间又没有什么正常人的动静。
看来天照女神制造子孙的时候忘记给这家伙多加一点感情线了。
……
……
无惨脸上的表情变化十分的复杂,我其实很羡慕他们这些能够方便地表达情绪的人。
我记得刚上国中的时候,有一个不认识的学生管我叫死人脸。虽然后来产屋敷校长。领着对方到我跟前来道歉,我也原谅了他,但心底还是有些在意的。
我觉得我的情绪很到位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导致我的表达没能在脸上很好的呈现出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
无惨似乎一定要用他的话语来结束这段对话。
“你没有父母又不是我的错。”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语气有些微弱,这句话几乎是从他的牙齿间跑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丢下了我,还是去世了。”我人生的正是从孤儿院门口开始的。医生收留了我,在他自己都难以养活自己的乱战年代,他把我从一所即将倒闭的孤儿院门口带走了。
爱福是我真正的家,医生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从来没有在生活上亏待过我。
“生而不养你就当死掉算了,我一向看不起这种人。”无惨自顾自地评价道。
月亮上升至天涯。
再不回去的话,大路上就要禁行了。
此时,道子夫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
“既然这么晚了,干脆在我们这边留夜吧,安倍晴明大人那边我会派人去告知的。”
我本想坚持自己的决定,却见无惨正无声地用视线谴责我。末了,他还咳嗽了两声,下唇一下子就变得十分苍白。
我分明看见他咬了咬嘴唇。
……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贺茂家留宿。
贵族家庭与贵族家庭之间还是有所差别的。晴明虽然是一位颇有名气的阴阳师,但他父亲同他的官职并不高贵,再加上他个人也有些不修边幅,所以庭院也破破烂烂的,只是用阴阳术修补过,所以显得格外神秘罢了。但贺茂家的屋子里都飘着入味的冷香,房间很大,周围的环境也布置得很典雅。
房间很好,但是有一个问题。
咱俩要睡在同一个房间吗?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同意这事噢。
无惨果然想折磨我。
因为他对我说:“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一个故事之后是更多的故事。
所以这是一千零一夜。
自昨日天皇赐下了两名曾是伊势神宫巫女的内侍后,作为公子身旁的首席使女荣子想了很久,才将二人安排得格外妥当。据她们的说法,陛下只是让他们在府中为公子祈福。
但倒也没有这个必要。
府中女眷并不多,贺茂真家大人只有无惨公子这一个孩子,旁的大人们也早早分了家,府中唯一的小姐还是真家大人的侄女,前来借助一段时间。待其母收拾好了家中眷属,自会将她接回去。
荣子只好将两位巫女安排在远离公子的远处雅间。
待她处理好了一系列的事情,才堪堪听闻上次来过的孩子今日要在府中过夜。荣子本来打算收拾边上的屋子出来给人过宿,可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宿在公子的房间里。
留着那么短的头发,衣着和行为都很朴素,怎么看都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荣子也是在乡下出生的,在来到京都之前,她还以为乡里的乡绅就是世界上富人的模样。来了这座城市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浅薄。
出于这种相似感,荣子朝对方打了招呼。那个叫缘的男孩十分拘谨地朝她鞠了鞠躬,看到她手里的水桶,“是要打井水吗?”
荣子点点头,那男孩主动提出要帮她打水。
当年为了蓄水,水井修得很深,绳子丢下去好长才触碰到水面。荣子总是对这个建造物不太满意,她力气算不上大,大多数时候只能吃力地拉满一桶。
早上的井水十分冰凉,它的温度本来就比外界要低,再加上季节的缘故,简直是刺骨冰凉。
“是要提到浴房吗?”
灶火都在浴房边上,连通着厨房。
在缘的帮助下,荣子得以有时间去完成另一个事项。她越看男孩越觉得,与她们的公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个好孩子。
听说对方给无惨少爷讲了半宿的故事,荣子都不知道该惊讶哪一点了。讲了半宿的故事?还是小公子要听故事?
荣子侍奉这位公子也已经五年了,也就是在对方九岁的时候就开始侍奉了。宫里的医师早早地就断定公子是没办法活过十八岁的,哪怕后来用了那么多的补药,祈了那么久的福,医师的诊断依然
没有改变。因而,这位公子的脾气很是唬人,连宫中的妃子都知道这回事。她们在安慰道子夫人的时候,说不定也在偷偷嘲讽她。
孱弱多病的身体令他几乎没有什么兴趣,两位家长也没想着把什么重任托付给他,无惨只是偶尔读读书,写写诗,让人给他讲故事这种事,这得是他十岁前会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