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倒也不着急,点头的时候,黄白配色的旧电车徐徐靠站,打开门,内部的装潢很有味道,窗框、座椅都是深色木质,连车顶灯都是一朵朵复古的玻璃郁金香,迈上去,像迈入一段电影胶片。
他们挤到电车尾部,这截有年头的车厢跟新车大有不同,车身不方正而是像一颗感冒胶囊的形状,车头车尾是圆弧状,18o度环窗。
耳边听着轨道行驶音,从全景玻璃中看倒退的城市别有风情,月时宁第一次来就喜欢上了这幅慢节奏的场景,他悄悄往旁边瞄了一眼,果然,简€€看得很专心,甚至还不能免俗地掏出手机,试图避开其他乘客,拍下电车悠然的行动轨迹。上车下车,人流挤来挤去,月时宁一方面担心他站不稳,一方面怕他被无处不在的扒手有机可乘,不动声色地从他手中拿过帆布包。简€€专心拍了一会儿,将手机镜头从车窗渐渐收回到车子里,转而拍他的特写:“戴欢欢平时是不是要这样帮你拍工作花絮?”
月时宁眨眨眼,破天荒对着镜头做了个吐舌头的夸张鬼脸,转瞬即逝。
大概是没见过他如此不顾形象,简€€被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滑脱。
“不是说了吗,你已经下班了。”月时宁不满地抽走手机,替他将手机塞回了帆布包里,“回去再还给你。”
下车时已经快要六点,老远就看到晴空下的白色的巨型建筑,一座座塔尖高耸,越走近越壮观圣洁。虽然根本看不清雕饰细节,但月时宁早在各种照片中领略过所谓“哥特式”的穷工极态,搭配洁白的大理石让人联想起华丽的法式蕾丝。
真实的建筑偏黄,比照片中更厚重。他站在广场中央徒劳地眯着眼睛,尝试将脑海中那些繁复的纹路安在大理石轮廓上,不料正出神,耳边却骤起一阵羽翼拍打的声响,几十上百只灰黑色鸽子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头顶,乌压压盘旋降落,近在咫尺。
月时宁头皮一麻,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蜷缩成一团蹲到了地上,他听到周围稀松的笑声,多是在拍照的游客。女孩子们的声音并不刻薄,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这里的鸽子压根不怕人,密密麻麻数量相当可观,最近的几只离他不过二十厘米,即使他没戴眼镜也能看清它们的尖嘴与半开的翅膀,他手心出汗,腿脚软,想站起身却险些摔到。
“没事。”狼狈时刻,一只手按了按他的头顶,随后抓住他的上臂。
他抬头,简€€的脸很近,虽然背光,但强忍的笑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月时宁忿忿咬住下唇不肯起:“好笑吗。”
简€€用力抿住嘴吞下笑意,一本正经提醒道:“再不起,它们要来你包包里找吃的了。”
借着手臂扶他的力量,月时宁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乍起的鸽子群中,他推着简€€一路逃跑,半闭着眼穿越广场。
站在教堂门前,他们去官网买票时才现景点关闭时间是傍晚七点,最迟六点十分入场,很幸运,他们卡到了时限,没有白跑一趟。可作为世界第一大哥特式教堂,修建历时五个多世纪,想用这么短的时间就逛完显然是天方夜谭。月时宁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决定选择放弃游览内部:“那我们买电梯票,直接登顶吧。”
简€€一愣:“确定?你不是一直都想进去看嘛?”
“来不及了,走马观花没什么意思,以后抽时间再慢慢逛。”
从屋顶俯瞰,遥远的街景模模糊糊,低矮的建筑浸泡在高温中,倒也产生了一些距离美,没有置身其中的脏乱。
月时宁走近边缘盯着扶壁上的雕花看,顺手接过简€€递来的水,这才察觉到帆布包不知何时被他拿了回去。
简€€举着手机原地转弯一圈后塞给他,月时宁将屏幕捧得很近,视频中尽是他凭肉眼看不清的细节,原来塔上的雕像每一座都不尽相同,最高处的玛丽亚圣像是全镀金的,在蓝天下手执权杖护佑整片土地,栩栩如生。
他将手机还回去,简€€又不知疲倦地开拍。
月时宁以为他想多拍些什么留作观光纪念,默默观察了一会儿才看出那人前前后后远远近近,竟是在拍自己。
“……出来玩都不专心玩吗……”他默默抱怨。
简€€也不回嘴,只是把刚拍好的片段展示给他。
几十秒的视频,月时宁连看了几遍,取景角度巧妙,运镜流畅,节奏舒缓,连光的方向都把控得恰恰好,全程焦点稳定,只在结尾有意虚化人像,淡出。
他吃惊:“你怎么这么会拍,练过吗?”
简€€点头:“嗯,大学做兼职的时候要替客人拍视频的。”
“什么兼职还要拍视频啊?”
“户外运动什么的,有很多游客会去体验。玩的过程中会帮他们拍视频,客人看过之后再选择买或者不买,一份几十刀,合人民币几百块呢,挺赚钱的。”
“所以,因为拍的不好,影片卖不出去,被老板骂啦?”月时宁打趣他。
“不至于。大多数人不会明着说什么。”简€€无奈一笑,“不过,那些游客明明玩的时候还很开心,可一看到视频,忽然就变得很失望。那一刻你会觉得是自己扫了他们的兴,心里很不舒服,所以没事的时候我就上网找找拍视频的教程,平时也自己练习一下,久而久之就会拍了。”
简€€边说,边拿回手机继续拍,接近七点,太阳开始做下班前的准备,不再炽白刺眼,渐渐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