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抿紧唇,转头朝机位後的导演点头:「开始吧,导演。」
後面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戏,所幸他并不是男女主,大多镜头不在他身上。温瑜下场後,小张立即拿着瓶矿泉水上来:「小瑜,快,刚刚那手背上得洗一洗。」
温瑜单手接过水瓶,却发现没办法扭开。
一只手突然把水拿过去,他讶然抬头,看到纪昀脸色阴沉沉的脸,心头一跳,「你怎麽又回来……」
「你说呢?明明就是个小伤口,你偏偏要……」纪昀抬起他的手,看到被化妆品遮瑕後,依旧有一道红肿,因为天气热,又盖上化妆品,伤口处甚至已经开始感染。
「你——」他气恼地说不出话,偏偏看温瑜还呆愣愣,乾脆冷着脸,把他宽大的戏袍拉上去,然後单膝侧蹲在他坐着的椅子前,又转身从一旁桌上打开一个白色塑胶袋。
温瑜看到里面有碘伏,酒精,还有粉嫩嫩儿童创口贴。
他的心情微妙了起来。
「手伸过来。别动。」纪昀低头小心地给他处理掉遮瑕膏,那里和伤口混着汗水,再碰上碘伏,火辣辣地疼。温瑜怕疼,但他更好面子,咬着後槽牙,愣是脸上一点儿不表露出来。
纪昀看他这样好笑,手上却不客气。
「你轻点。」温瑜蹙眉,忍不住出声。
「我还以为你铁打不会疼嘞!」纪昀故意揶揄他,完了拿过一片粉色创口贴。
「你怎麽就买了这个?别的卖完了?」温瑜皱眉吐槽。
「不是啊,是这个比较好看,配你。」纪昀扬唇朝他笑,少年肆无忌惮的笑容充满朝气,一身红衣蹲在他身前。阳光洒下来,很……耀眼。
温瑜看怔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右手背上正贴着个粉色哈喽kitty猫。他还想要挣扎一下:「等会儿还有戏……」
「你袖子藏一下就是了,再说你又不是主角,镜头不多怕什麽?」纪昀起身,把剩下药放塑胶袋里,打了个结。
温瑜瞥他一眼,突然想揶揄他:「手法挺熟练,纪护士。」
「哈?」纪昀听他这麽称呼自己,反倒挺得意,「那当然,我特地去学过。」
学过?温瑜只当他吹牛,不可置否。
「纪昀!到你!过来准备——」导演大老远地扯着嗓门喊他,纪昀连忙回头应一声:「好嘞!导演,这就来。」
温瑜躺那休息,看他一身红衣匆匆离开。
他单手拄着下齶,侧着头看他的背影。
纪昀似乎……只是对他一个人这麽好吧。
为什麽?难道是……
他想到这儿想不下去了,忽而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自作多情。
他伸手拿过桌上那瓶矿泉水,原本以为要费些功夫才扭得开,哪知道拿起来发现瓶口是已经被扭松。
他突然觉得帝都的九月末,还是热。
他仰起头灌下去两口冰水。
那天纪昀从他家离开,他後来再回屋里整理东西,看到那个相框的时候,里面的两个小男孩。一个抱着个红色玩偶,呆着脸略微皱眉,另一个则伸手勾着他肩膀,对着镜头呲着大白牙,比着剪刀手。
那是他们在孤儿院时合照。亏他还留到现在。
温瑜刚进孤儿院的时候很孤僻,完全不说话,大家都喊他小哑巴。他那时候闷着头不说话,对一切都无所谓。
直到那次,出现了个男孩。他送了他一个玩偶。他说这个玩偶可以飞檐走壁,哪里都能去。温瑜被黑暗与石灰重压掩埋的心跳下,哪里都能去,那是不是也可以逃离那片逼仄昏暗的地下。
鬼使神差地,他接下了他礼物。然後听到有人说:「…光,小光……」是有个女人在喊他,他叫「小光。」
从温瑜醒来後,脑袋里就反覆循环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
「看那里,那有光……」
所以条件反射地,他醒来後第一次开口,叫出了这个男孩名字:「小光……」
男孩听到後,笑得很开心,他的眼睛很亮,好像真的会发光。温瑜又好像看到他身上在发光。所以那阵子,不爱说话他,却总喜欢磕磕绊绊地坠在他身後,喊他名字。
这一追,得快有十一年?
温瑜微眯着眼睛看遮阳伞後的阳光,伸手挡在眼前。他有时候也不明白他对纪昀到底是什麽样……感情?连感情这两个字出来都会让他感到羞耻。
他这双眼睛再没有入过别人,也从来没喜欢过谁。他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他有时候觉得对纪昀这种病态式的眷恋,全是自己十年来幻想。
光是这两个字,「纪昀」,就能让他心头酥软,无力沉沦。
他对纪昀这个人又有多解呢除了他对外公布的,那些他想方设法搜罗到的信息,他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他就像纪昀一个淹没在上百万粉丝里星辰碎片,是他向日葵,仰着头看他,却无力追逐和靠近。
他到底只是个稍微狂热一点的,藏得深一点的追星族罢了。
所以温瑜对这个人,又恨又恼,又喜又哀,无可奈何,却又摘除不掉。像是一颗刺刺入骨肉,随着岁月渐渐与肉生长融合,关注这个人,想念这个人,都成一种习惯。
他无力地闭上眼,眼皮上还能感受到炽热的温度。从前是隔了山海距离,饶他如何肖想,都能面不改色地按压下去,藏在最深处。可现在,他就近在咫尺,炙热的光燎着他乾涸的皮肤,他真的怕自己有一天会忍不住问他一句:「你记不记得有个小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