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发前新穿的白色外套,也被鲜血染红,现在如同刚杀过人,满身血渍,甚为吓人。
萧正青没空换衣服,只能勉强穿着身上这件衣服朝收费处去了。
缴费回来,应默已经从抢救室被送入病房,躺在满是白色的房间里,身躯和脸色与盖着的白色被子融为一体。
给应默治疗的主治医生从门外走进来,端庄又淡定,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急躁,推了推眼眶上的金框眼镜。
「病人这次幸亏送来的及时,好在血库充沛,据您所说,病人应该是有严重厌食症史的,这种患者一般都会伴有胃病,有胃溃疡史不足为奇,这次是因为溃疡点导致胃出血,已经处理好了,虽然厌食症这个病症状建议家属和病患相互配合,帮助病患排除心理障碍,劝导病人进食,但一定要注意情况,循序渐进,不要冒进,不然没两天还是会回医院报导的。」
萧正青一想起到餐厅那天,他分明劝阻着,不希望母亲去邀请应默进来吃饭,但在应默那边,他一向认为应默总是做有把握的事,不会难为自己。
谁知道这次……
如果他能劝得动的话。
萧正青内心低语,实则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主治医生也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又退了回来,问道:「我听说,患者曾经有过PTSD病史,还在心理介入和治疗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砸在萧正青的脑袋上,令他措手不及。
不说萧正青完全没听过什麽PTSD是什麽病症,应默和身边的人也从来没告诉过他这件事。
他微微摇头,答道:「不清楚。」
金丝框眼镜的医生看起来斯文,听到他说出这番话後发出啧的一声,表达不满。
「什麽都不知道也能做朋友?他的严重厌食症和心理疾病有脱不开的关系,如果有必要的话需要尽快治疗,很多病人患病後没有治疗,或者家属没有放在心上,患者会有极度自毁倾向!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掷地有声地说着,然後情绪好转一些,缓缓道,「不过看他能恢复成现在这个阶段,之前的心理医生也下了不少功夫,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帮他院方提供心理治疗,我还有其他病人,先走了。」
医生走开後,砰地关上大门。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他和应默两个人,应默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似乎还在昏迷。
和自己一个人没什麽区别。
萧正青坐在病床旁,脑袋里乱糟糟的,先是昨晚突发吐血,应默的身体情况突然展现在他眼前,然後是一群人一个接一个的责备他,好像他犯了什麽天大的错误。
可应默身为一个独立的且已经成年的人,应该对自己的做法不责任。
至少,至少应默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剩下的则是他的。
脑子里虽然这麽想着,萧正青却无法越过这道坎。
在他心里,虽说应默的身份是他老板,但也只是个性格古怪的小孩,性格暴躁,不会为人处事,行为举止都十分幼稚。
21岁的年纪,对於一般人来说本应该刚从学校毕业,初出社会的阶段满,性格上有待打磨,但对於应默而言,他与其他人的成长路线恰恰相反,刚出社会便是名利场,只需要接管家族生意,养尊处优,多奇怪的性格和处事方式都无所谓,不需要别人的迎合与赞同。
萧正青本以为他古怪的性格,是像一些坏孩子一样,是被父母溺爱形成的。
可真相揭露出来,让萧正青大吃一惊,久久不能回神。
为什麽应默那麽厌恶食物的人,会在那晚突然莅临餐厅,一反常态,吃掉了桌上全部食物?
这件事萧正青始终无法自圆其说。
经过一夜折腾,萧正青有些累了,想要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又想起应默还在打吊针,也不敢走神。
他站在病房窗口,朝下张望,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家医院的住院部似乎为了患者心情舒畅,面对着洛杉矶的都市,透过窗户正好能瞧见远处的好莱坞和半山腰上的只有一角的格里菲斯天文台。
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应默,那人仍旧在沉睡,萧正青准备出去走走,买点食物回来,顺便补充一下能量。
住院部的楼下是一座小园林,不少穿着蓝白格病号服的病人在周围散步。
萧正青小心避过路过的病患,只身走出医院的大门,在四周寻觅食物。
一想到食物,萧正青脑子里就全是在应默怀里不停吐血的画面,令人触目惊心。
萧正青的胃里空无一物,一夜过去,分明饥肠辘辘,站在快餐店前却忽然没了胃口。
他突然想起和应家老爷子谈话时所说的内容。
距离萧正青和应家老爷子约定好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有馀。
对於应家来说,应默是否克服厌食症十分重要,为此,应家换了一个又一个厨师,所以茶几下面的置物架上摆了一沓合同。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月,如果应默在他帮助下仍旧没有克服厌食症,他也会被应家开除。
而现在,应默确实吃饭了,但也同样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萧正青随便点了一份快餐,乱草吃上几口,就给导游打电话,让他来医院一趟,帮忙照料应默。
电话那头的导游愣了一下:「我不就是个司机兼翻译吗,还要去看病床?那你要干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