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青刚认识应默的时候,他就是这种状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病骨支离的感觉,身体情况时好时坏的,只不过远比现在要更有精神些,身上也有几两肉,能够撑住一件修体剪裁的西装,站在他眼前神采奕奕地望着他,一双枣核大小的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他看。
一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那双枣核大小的眼睛就瞬间眯起来,像一只正在微笑的幼崽猫咪,实际上内心盘算着他的小算盘。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浑身上下没几两肉,风吹一吹,或者随便扯一下,就面临着晕倒,也不会随随便便就陷入在一场自我情绪中,难以自控。
也许是从前的不够熟悉,也许是他早就揭开了应默的面具,而不自知。
萧正青身上的疲惫感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胃里泛着灼烧般的疼,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胃,才想起自己和应默从洛杉矶赶回来,已经过了整整十几个小时,里面空空如也,胃液冲刷着胃壁。
外面正在下雨,萧正青累得瘫倒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
——也许不光应默需要一支葡萄糖,他也需要。
不一会,说好要给应默扎针的小护士换了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护士长来,还推着一辆治疗车。
那粉色护士服一眼看过去,便有些扎眼,看到应默那张脸,护士长不用人说,便从治疗车里将葡萄糖换成了一瓶营养液。
「应先生之前是我们这里的VIP患者,好多小护士都是新调上来的,所以不了解情况,照道理都是直接给应先生打营养针,我刚说过有人晕倒了,一猜就是应先生,我以前给他打营养针,他清醒的时候一般都不配合的。」
她一边给应默有条不紊地打上一针营养液,和萧正青交换着神色,一边解释着。
护士长给应默挂好营养针,才偏头问他:「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要葡萄糖吗?」
「有东西吃吗?」萧正青摆摆手,勾起一个笑容问她。
护士长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枚棒棒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只有这个,还是我今天去看一个小朋友,她硬塞给我的。」
这枚棒棒糖突然携卷着回忆侵袭着萧正青的脑海。
在海边,他把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应默的嘴巴里,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便不自觉地想起掐应默脸的那个早上,似乎带着一些暧昧气氛。
还挺软的。
萧正青顿觉耳廓滚烫,不自主红了脸。
「你脸红什麽?」那护士长脸色立刻变了变,快速解释,「我可没有撩你的意思,我有家有孩子,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萧正青被这句话吓得呛咳起来,连忙平复着喘息,涨红着脸补充道:「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眼瞧着护士长长松了一口气,推着医疗车离开了,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那根留给萧正青的棒棒糖。
病房里悄无声息,萧正青把手臂搭在眼睛上。
肚子里的饥饿和精神上的困倦,他想选择後者,所以决定还是睡一会。
正合上眼酝酿着睡意,便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不开灯哭什麽?」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萧正青心脏猛缩了一下,立刻把手臂移开眼前,睁着眼睛去找说话的声音。
应默皱着眉,没什麽颜色的嘴唇抿了抿,那双迷蒙的眼睛在四处打量着,落在萧正青身上。
「我正要睡觉,」萧正青见他这幅神情,是从自我情绪中出来了,犹疑地问,「你没事了?」
萧正青累得要命,来不及休息,眼前的应默就从昏迷中醒了,倒是从出发到现在,已经睡了整整两个觉。
应默挣扎着坐起身来,伸手按了按胀痛的额角,不小心扯到了手背上扎着的针头,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响。
他的眼前一亮,突然问起:「我爷爷醒了吗?」
萧正青长吁出一口气,调起剩下的精神头,跟着点点头。
这一说不要紧,应默挣扎着起身,往隔壁病房去了。
应家老爷子应翰飞经过这一役,人也跟着瘦了两圈,身上几根连接仪器的线被护士拔了几根,看着没有从前吓人了,呼吸机倒是还没撤下。
应默带着输液瓶走进应翰飞的病房时,刚被小护士安抚着喂下一顿药,萎靡地倚靠在升高床头的病床上,呼吸粗重地歇息着。
「小默!」
听见脚步声,老爷子瞥见应默,无神的眼里倏忽间泛着光,朝他招招手,那只本来只是松弛紧皱着的皮肤的手臂,现下细的没什麽肉,只有褶皱的皮肤挂在形如枯槁的骨干上。
应默坐在床边,难得温顺地喊了声爷爷。
这个时间段,应默难得去审视眼前的老人。
人在病中,总是和生病前判若两人,往日聊天气定神闲的老人,如今光是挥手招呼着应默坐下,就用尽了全部力气,倚靠在枕头前气喘吁吁,口鼻间的白雾喷洒在氧气面罩上,呼吸声都有些沉闷。
应默顺从地抚着他的胸口,低声安抚着,「爷爷,最近您暂时先别掺合公司的事了,好好休息。」
「胡说,我不掺合公司的事,你来管吗?」
老爷子笑呵呵地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是由於脑出血的原因,半边脸总是不受控制,往日和蔼可亲的笑容,如今做起来都大费周折,半边脸细微的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