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思绪漫天飞舞。方才在客栈觉得憋闷,就出来走走,映雪跟着,也许是怕我再落入怜香手中吧。
自昨日辰和我在集市走散,到我进出一趟衙门大牢,再见到他,就觉凭空生出几分疏离来。
昨夜他亲自接我,对于我入狱遭遇他只字不提,仿佛我只是出去逛了一趟又回来一般。我一直等他说,他总也不提,我渐渐凉了心。
或许映雪说得对,我只要知道他不是坏人便可。他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我想,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他只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搭把手的恩人。
我迟早要还的。
“姑娘,可是乏了?”映雪轻轻唤我。
我回过神来,这才我现我在一家店门前停驻已久。
抬头看,“嗣翰画轩”。“嗣翰”,谓书画传承,我笑笑,且看看店家如何个“嗣翰”法,信步走了进去。
画轩很大,有上百平方,布局却很简单,屋内除了高大的水曲柳柜台,就是画,别无他物。三面墙都挂有画,稀稀疏疏,错落有致。
我不懂画,略略环视一圈,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皆有,画风颇为一致,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掌柜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颇儒雅。他从柜台后走出来,笑迎我说:“姑娘,可有看上哪幅画?”
我笑笑,摇摇头。
“姑娘,若有看上的画,只要姑娘道出其中真意,画无偿奉上。”老者继续诱惑我。
无偿奉上?我来了兴致,问他:“掌柜的开这么一间画轩,就为了赠画的么?”
老者笑言:“这是画作者的意思,老朽只是听命行事。”
我边往里走边浏览墙上的画,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这位画者倒是一个妙……”硬生生将“人”字咽了下去。
天啊,我看见了什么,素描画,我看见了素描画!画的是古代人物众生相,男女老少,喜怒哀惧,生动逼真。
我不知该作何表情,问:“画作者是谁?”声音颤抖得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映雪和老者都惊疑地看着我,默不作声。
继续向里走,画轩最深处,一幅人物全身肖像画直逼入眼。画中女子有真人大,长披肩,笑颜如花,身穿白色抹胸连衣裙,脚蹬几公分高的高跟鞋,双手轻轻握在小腹位置,仪态美好……画的左上方题字“昨夜香衾觉梦遥”……
我贪婪地看着画中人久违的面容,一遍又一遍,终于一个踉跄,映雪及时扶住我,一声关切的询问:“姑娘?”
我张张嘴,却无力声。两行热泪滚了下来。
画中人是我。是我。前生的我。那身装扮,正是前生的我和子熙出席一个时尚沙龙的装扮。子熙,你在哪儿?
我回过神来,拉过老者,激动地问:“他在哪儿?画的作者,告诉我他在哪儿,求求你告诉我。”
老者却淡定地说:“姑娘,抱歉,这幅画是我家少爷至爱,不能赠人,即便你是画中人也不能。”
“我不要画,你告诉我你家少爷是谁,我要见他。”此刻我脑中一团浑浊,只一个念头清晰无比,我要见他。
“姑娘,你冷静点。”映雪试图劝解我。我摇头,激动得手脚抖,“映雪,你不懂,你不了解。”
说话间,一个人路过画轩门口,熟悉的侧脸,挺拔的身姿,是他!我冲了出去。
“子熙——”我不顾一切地喊他,可是却没人应我,明明是他,就在前方,我一路跌跌撞撞过去,撞翻了三个摊位四个路人,最后狼狈地摔倒在路上,他却一直不回头不理我,直到淹没在人潮中。
明明是他,可是,街道上人来人往,哪儿还有他的身影。
我耳朵轰鸣,周围有人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人扶起我,随即惊呼:“啊,四小姐!奴婢可找着你了。”
“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我麻木地看着面前十六七岁的女孩说。
“认错人?我怎么可能又认错人呢,不可能的,姑娘你等等,别走,我找不会认错人的人来。”
我傻笑了一阵,不会认错人的人?我也不会认错人,他就是子熙。
此时,映雪追了上来,搀扶我起身,孩子似的哄着我说:“姑娘,你的脸色很差,我们回客栈吧。”
我木偶般任由映雪摆布,泪已淌干。
映雪扶着我走,继续说:“姑娘,映雪不知姑娘失忆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为何却对一幅画的有如此之大的反映……嗣翰画轩的主人是天仪三大侯之一的长安侯世子沈默。此人行为乖张,是个怪才,作的画大胆反叛,京城中老百姓无一不知……”
长安侯世子,沈默?他如今叫沈默,不再是旭子熙,正如我的“心离”一般。
我记下了。沈默。
在客栈门口晕倒前,我看见辰眼中隐约的悲愁。
醒来时,我全身无力,躺在床上,睁眼看见辰坐在床前。我沉默一阵,对他说:“你转过身去好吗,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辰看着我的唇,半晌,终于转过身去。
我说:“这不是一个好故事。我爱一个男子,愿意为他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