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岳黎从留仙镇上传来看到吴不知的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不见他的踪影,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易寒萧的暗卫一趟趟派出去打探消息,均无功而还。
踏进子时,新的一天开始,我对边攸攸的七日“救治”已经彻底完结,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我和易寒萧忧心忡忡地从悠园回到荷风居。边牧那边似乎得到了消息,他亲自前来过问了之后,便去安排人手寻人。
又惶惶过去半个时辰,我终于坐不住了,走向厅堂外夜色下的易寒萧,说:“寒萧,带我去。”
他转过身看着我,坚决地拒绝我:“不行,吴老是噬魂洞的人抓走的,如果连岳黎都不能解决的事,你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无涯不在,我没有把握护你周全。”言语间是满满的无力感。
“可是……”
“没有可是。”他异常的抗拒着我的要求,“你现在就回房休息……”话未完,一个黑影出现在院子里,对易寒萧拱手道:“公子,在镇郊南边现良辰公子留下的记号,附近有大量血迹,其余人继续追踪,属下特来回禀。”
大量血迹!我的心一惊,双手一把抓紧易寒萧的手腕:“我不要休息,带我去,你不可能留我一个人在这儿,你就不怕这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吗?不是说明宸也有暗卫在保护我吗,他们一定是跟我走的,他们到了现场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不对?”我现自己紧张得都语无伦次了,岳黎不能死,我答应过要助他回到我们那个时空的。
易寒萧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我的手,压制住我的颤抖,不无担忧地说:“好,但是你保证,到时候无论生什么事,不能轻举妄动。”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易寒萧吩咐那暗卫前去备马,又对剩下的隐在暗处的人了指令,便领着我一路疾走出了问天山庄,策马狂奔。
夜风微凉,四籁俱寂,马蹄声显得格外突兀。马上颠簸,我紧紧地抱着易寒萧的腰,混乱的心绪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思考着噬魂洞此举意欲何为。是为了抓我而来的吗?可无涯不在,我身边的其他人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而要大费周章地以吴不知来引岳黎的注意——我可不相信以噬魂洞这个诡异又神秘的行事方式,会有暴露行迹的纰漏,还偏偏给岳黎看到了。他们明明知道现在对我们这一方来说,吴不知的天眼和众生笔都大有裨益。
除非……他们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那会是谁?此路不通,思绪一时卡壳,我将重点重新拨回吴老身上。他的天眼能识别明宸魂魄一事,而众生笔则事关地府;若是孤月痕不想他的天眼为我们所用而坏她好事,可以毁之,也就无需担心吴老被营救了;若事关众生笔,他们拿去便是了,现在却放出吴老引我们入套——我心中一动,大胆假设,假如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从吴老手上拿到众生笔,假如众生笔须得吴老心甘情愿献上方可,那他们倒是可以假意让我们救回吴老,等众生笔出现了再来抢夺。
思考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此时我只觉得自己被快马颠得有些七荤八素了,前面带路的暗卫突然勒马,寒萧随之也停了下来。我环顾四周,月光黯淡,官道两边都是黑黢黢的树影子,我们停下来的地方旁边是小岔道口。暗卫驭马拐入岔道,我们亦步亦趋,随后又策马疾行。
越往里走我越是莫名的不安,不自觉双臂的力度紧了紧,寒萧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转头对我说:“不怕,有我在。”我看着他的侧颜,点了点头。
岔道尽头是一片并不太开阔的荒地,四周树木环绕。月光下人影幢幢,十来个银面人围成一个圈,以圈内盘腿而坐的人为圆心不停变换走位,整个区域隐隐有一团蓝光笼罩着,似乎是正在施行什么阵法。圈内还有几个黑衣人像是被什么迷惑了,各自正跟空气殊死搏斗着,每当碰到那个类似结界一般的光圈或者银面人便被弹倒在地。
我们下了马,远远地看着,不敢妄动。“是岳黎,他们在做什么?”圈内坐着的人不正是岳黎,他一身灰袍褴褛不堪,血迹斑斑,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带路的暗卫看着眼前的情景,低声道:“不好,是‘浮云过眼’。”这“浮云过眼”是一种障眼术,我记得在玄洲噬魂洞的人抓我的时候,对沈默和易寒萧施过此术。
“破。”寒萧沉声道。暗卫得令,右手凑到唇边,吹响哨音,又有十来个人从四周密林里疾行而出。来人靠近了,我才现三分之一是黑衣人,其余人皆是浓蓝衣色,我估计明宸的人也在里边。四个蓝衣人将我和寒萧的四面守住,其余人皆瞬间杀气毕现,向银面人围了上去。
不知道是谁在号施令,我们的人将银面人围住之后,齐齐持剑划自己的左臂一剑,剑身见红后众人飞身跃向半空,十数把把利剑在空中集聚于一点,剑刃撞出阵阵火花,锵锵作响,旋即剑尖齐齐向下,连人带剑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地面的淡蓝光圈。剑锋触碰光圈的瞬间,十几个银面人仿佛同时被一掌拍飞,口吐鲜血扑倒在地,而圈内的黑衣人暗卫随即也清醒过来。暗卫们乘胜追击,上前与之搏斗,毫无花式的招数,招招狠绝致命,将众人从岳黎身边逼开,但噬魂洞的银面人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回过神来反击,一时间血腥气弥散开来。
身边的蓝衣人护着我和寒萧从侧边绕开打斗圈来到岳黎身边。此刻他已经躺倒在地,嘴角鲜血溢出,意识全无。寒萧扶起他,一手在他的左胸上方悬空,似乎在输着真气。半晌,岳黎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猛地睁开眼,看见我便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顾心离,救我,救我,我还不能死,还有人在等着我,我不能死,救我……”
顷刻间,仿佛有一股寒冰之气从他的手中传来,我只觉手心刺骨的寒,耳边听到寒萧的一声惊呼之后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明亮的窗台,窗外车水马龙的马路,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我一时间有些恍惚。鼻息间传来一阵现代医院特有的气味将我的神思拉回室内,此刻我正站在一间独立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人,我怎么在这儿?我回来了?我惊讶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下半身,是若隐若现的透明状,忽然想起岳黎握紧我的手那一幕,难道他把我带进了他意识界?
病房门开,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手里握着一根盲杖,是个盲人?她摸索着走到床边,拉了椅子坐了下来,从被子里摸出病人的手,轻声道:“阿黎,我下班了,你还是没有起床呢,真懒。今天机构里有个孩子问我,在我的世界里,天空是什么颜色的,你猜我怎么回答的……”她的行动言语并不生疏,仿佛形成了一个模式,不知道病人已经躺在这儿多久了。
我走近几步,看见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岳黎,只是气质比我认识的岳黎更成熟一些。他的头理得很清爽,气色也颇好,若不是插着鼻饲管,我几乎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女子还在轻声地说着她这一天的点点滴滴,脸上并无忧伤的情绪,可是平静之下,我看得见她那双明亮却无神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慌,最后她说:“你呢,今天梦见了什么?”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是岳黎的女朋友?
我正想上前一步,眼前却突然改天换地:老城区的夜色里,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被两个流氓掳进了暗巷,路过的岳黎见义勇为,上前与之搏斗,却被后面赶来的流氓同伙围攻,倒在地上,女孩尖叫着被拖进街边的房子,有人拿着针筒走向了岳黎……
紧接着,眼前实景退散,铺天盖地的报道文字犹如变成实质的石头一般砸向我——“某大学教授独子岳黎日前因注射过量毒品,昏迷在安乐路某街道后巷,被现时,十步之外有一个衣冠不整的年轻女子,已经死去多时,警方消息称女子生前曾被施暴,体内有犯罪嫌疑人岳黎的dna……”,“吸毒者岳黎成植物人”,“强o奸嫌犯岳黎假借昏迷逃避罪责”,“罪犯岳黎的教授父亲坚称儿子被人嫁祸”,“嫌犯岳黎母亲心脏去世”……
原来,他跟红姨撒了谎,他不是一觉睡过来的,而是身负奇冤穿越而来的,难怪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去的念头,难怪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对我仙魂转世一事比任何人都热心……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昏迷后的事?难道他竟然可以通过他的异能感知他在原来时空的一切?我被所获知的信息与这个猜测深深地震住了,想起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心里像被捅了一刀,痛自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