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桃又道:“一会儿坊门关闭,珩儿回不来,可要在你家借住一晚,可方便?”
白月道:“方便,我舅舅舅母一定十分欢迎他!”
曲桃笑道:“好,那你俩便一同去吧,记得明日卯时起,我会去接你们。”
白月与罗珩一道开心地应了,二人你挤我我挤你地跑了出去。
魏南河:好吧,就让我来看门好了……
曲桃见到人散了干净,整个屋子也随之清净下来,全身也似乎跟着放松下来。
“哎……”他靠在桌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有些乏了,“南河,你该不会明日也想随我一起去工地吧。”
魏南河一怔:“没……我没想……”
曲桃偏头看向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魏南河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给你们看家就好了。对了,你好些没?”
曲桃揉揉额头,又抻了抻胳膊:“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比之前好多了。”
魏南河点点头:“那就好。或许这是一个适应的过程。”
曲桃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了声:“昨夜,真是对不住了。”
魏南河一怔,随即笑道:“你已经道歉多次了,其实,我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难怪我初次见你时,便觉得熟悉。”
昨天夜里,曲桃浑身难受得很,即使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那是一种怎样的难受?
与上次全无所觉的晕倒不同,这次,曲桃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十分虚弱,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体内一点一点、极为缓慢地蚕食着他的本源,仿佛在其上咬破了一个一个的小口子,他那些精力与气力便从那些缝隙中溢散出来,消失于无形。只不过,这个本源在哪,是什么,具体是哪里难受,曲桃却又感受不到。
终于,他连在床上翻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躺在那,等着自己的生气慢慢消失。那一刻,曲桃清楚地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或许便看不到明日天光了。
他就要这样死去吗?
他在墓室中十年,在无尽的黑暗中,苟延残喘着活了下来,这才终于让他捕捉到了逃出生天的契机,得以离开那个无边无尽的黑暗。
如今他刚刚在东都站住脚跟,身边亦有亲人好友,他以为他在墓中的修炼,足够他得到一个更好的人生,他不需要再像幼时那样,在充满不安与孤独的内心驱使下,对每个人都竖起防备的利刺。他甚至打算放弃再去寻找当年害他之人,他已经开始谋划未来的日子了,他想他找到了那个可以伴他一生让他安心的人,他打算给她一个安稳富足的家……也给自己一个家。
但,现在却是……
天要亡他!
魏南河夜间一直守在曲桃身边,见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额上渗出细密汗珠,以为他做了什么噩梦,便轻轻唤了他几声,但却没有将曲桃唤醒。魏南河别无他法,只能湿了帕子,为曲桃将额上的汗珠拭去。
就在此时,“啪”的一声,魏南河的手腕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
魏南河心底一惊,再一看,却见曲桃已经醒来,此时正大睁着双目盯着他看,那眼神,与往常不同,仿佛正在看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又仿佛根本没有看他。捉住他手腕的——正是曲桃。
“曲兄,你醒了?”魏南河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去为你找个大……”魏南河想说自己要去帮曲桃找个大夫来看看,总比自己干熬着好,怎知话未说完,便觉得有股突然而至的大力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往手腕处拉去!
曲桃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握住魏南河的手掌下,隐隐泛出淡淡红光,仿佛手掌中的血液被点燃般,正如一捧鲜红的岩浆沸腾起来。
魏南河想大叫,但他却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感觉有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各处搜寻,从脑海中每个记忆片段,到四肢百骸每条经脉。很快,他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仿佛有人把他的心脏掏了出来摆在了他的耳边,这种感觉并不痛苦,但却让他生出一丝恐惧,不出他所料,紧接着他便被窒息感淹没了,有如浮沉在汹涌波涛中,找不到一根浮木。那股力量从曲桃紧握他的手腕处源源不断地传来,就像那拍打在他身上的潮水,每涨一次,就汹涌渗进体内每个缝隙,而每退一次潮,似乎就从他身上带走了什么。
而此时的曲桃,却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他握住了一个人的手,便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那人的手中向他传来,将他那有些漏气的本源填补完整,让他觉得温暖又舒服。耳边仿佛听见那人笑着道:“你终于来取了。”
取什么……
你又是谁?
曲桃猛然清醒过来,眼前就是魏南河满头冷汗面色苍白的样子,他这才现自己正紧紧握住魏南河的手腕,忙匆匆松了开来。
魏南河一头栽倒在床上。
曲桃大惊,连着唤了好几声:“南河,南河!”
魏南河听到了曲桃的声音,但他此时却晕眩得很——那个力量突然消失,他仿佛一只在狂风中翻滚了许久的风筝,忽然风停了,他便跌落了下来。
“南河,你没事吧?”魏南河耳边传来曲桃关切的声音,他撑了起来,擦了擦头上的汗,随后长长松了口气,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魏南河有些心惊,他倏然坐直了身子,顿时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他的身体仿佛轻盈了许多,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松快,恍惚刚刚那一阵,全身经脉都被一一打通,没有一处不妥帖。
魏南河惊喜道:“我没事……反而感觉……从未如此好过。”他说着,疑惑地看向曲桃。
曲桃眉心一蹙,也道:“我似乎,也没有刚刚那么难受了……”
二人撞上彼此的目光,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疑惑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