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男性穆世鸿丶白卓丶穆天诚丶穆玄诚,只有断腿的穆天诚鞋面是乾净的,他估计是被好几个助理抬下的山,坐在轮椅里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迎接死亡的监护室外,时间往往是紧张急切的,每一秒都是家属们想要从死神手里争夺的时间。
孟绪初仿佛感受不到这种紧张的流动,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众人,视线徐徐地扫过去,好像能攫取人们心中所想,将他们心底每一点细微的念头都了然於心。
冷调的白炽灯映出他苍白的皮肤,上下打量的目光既高傲又冰冷,让人隐约的心里发怵。
终於有人忍不住呵斥:「长辈跟你说话你就这麽装死吗,还有没有点教养!」
孟绪初抬眼,原来是穆世鸿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脖子。
他通常情况下不会如此当面斥责孟绪初,毕竟孟绪初手上的权利比起他有过之无不及。
现在这样失态,是因为穆庭樾就要死了,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能高孟绪初一头从而想要立威,还是假借愤怒在掩饰别的什麽情绪呢?
「没什麽,」孟绪初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抖落披在肩头的江骞的外套,又脱下自己湿透的西服交给江骞,孟阔心领神会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交给他。
孟绪初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靠近两步,朝穆蓉笑了笑,轻描淡写的:
「有人把我推到山沟里去了,爬出来花了些时间,所以来晚了。」
穆蓉却惊恐捂嘴:「谁这麽缺心眼啊!」
孟绪初也笑:「是啊,真是缺心眼。」
他说着往周围看了看,不少人脸色都变了变。
於柳回避着他的眼神:「绪初你这话真让人寒心,当时雨大,我们好多人都摔跤了,可能只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你,怎麽就说得像我们要害你一样?」
穆世鸿也指着鼻子骂道:「别以为庭樾走了这家就你说了算,我们永远是你长辈,怎麽你摔一跤还要我们全家给你赔礼道歉吗?山里那麽乱,跌下去能这麽快出来?别什麽都算在别人头上!」
「本来是出不来的,」孟绪初不疾不徐地说:「但幸好我有阿骞,他对怎麽在山里找路还算有点心得。」
「不可能!」
孟绪初倏而笑了:「二伯就这麽确定我没摔下去吗?」
明明他身上的泥浆,头上的枯叶,破碎的衣衫都明明白白彰显着这一点。
穆世鸿一顿,咽喉像被堵住似的,神色微妙地一变。
「你……」他还想说什麽,却被人打断。
一直没开口的穆玄诚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别说了爸,这里好歹是医院,庭樾哥和大伯还在里面呢。」
穆世鸿回头,不由多看了几眼自己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儿子,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穆玄诚悄悄抬头,孟绪初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监护室门打开,穆海德缓缓走了出来,倚在门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垂着头,像没有力气去看众人,只是朝孟绪初招了招手,低声说:「绪初啊,去看看他吧。」
「好的。」孟绪初点头应下,视线却看着穆世鸿。
进入监护室前,他朝二伯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柔美至极,眼中却似有寒冰,仿佛一种无声的警告。
穆世鸿身上一僵,霎时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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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室里和往常并无分别。
滴答的仪器,密不透风的昏暗光线,和床上那个将死之人。
孟绪初在椅子上坐下,打量了一下穆庭樾。
他眼窝深陷,浑身透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但或许是回光返照,精神头意外的比之前好上一些。
忽略瘦到脱相,骨头挂再也不住皮的糟糕模样,依稀倒是可以辨认出曾经是儒雅英俊的。
「我以为你会想见见其他的亲人。」孟绪初轻声开口。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开口和穆庭樾说话,所以即便的略带施舍的语气,穆庭樾也不由地双眼亮了亮。
他眷恋地看着孟绪初,只说:「一群掉钱眼里的家伙,有什麽好见的。」
孟绪初笑了笑:「你这麽说他们要寒心了。」
穆庭樾轻嗤一声:「他们总觉得我瘫在床上,但其实我一直有意识的,他们干了什麽,在我旁边说了什麽,我都知道。」
「尤其是越临近今天,脑子就越清楚。」他费力地转头看向孟绪初,动作僵硬迟缓,但很执着:「我最近总在想,你是什麽时候开始这麽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