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走到绝路了?就算是朝廷钦犯,只要未被抓住,也还有一条活路,何况……何况也未必会有人来灭口。”林清平原本拔高的声音倏地低了下来,因为若是没有人理会他们,也就意味着玉堂春与孝仁太子之子毫无关系,他们多年来的期望也会就此落空。
被杀人灭口和多年执念的轰然倒塌,真不知哪一件事更让人万念俱灰。
玉京箫倒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招呼着他再在汧阳县走一走。
自从多年前那场大火之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一是怕曾经的邻里乡亲认出他们的模样,二是怕重回故地自己先触景伤情。
可到了眼下这个境地,玉京箫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顾忌,他未作任何遮掩,就这样走上了街。人群熙攘,大多行色匆匆,七年过去,还记得他卸妆后真容的人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
他们二人并肩而行,一路走着,竟也未被人用“见鬼了”一般的目光注视。
一路顺畅,不自觉就走到了正兴戏班门外,只是两人都未进门,而是遥遥望了一眼台下高声叫好的看客,还有那戏台上的江采笙,对方演得专注,并没有分神看看院外是否有人驻足。
玉京箫便也没有停留,又继续向前走去。
林清平始终跟在他的身侧,陪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曾与他们结下缘分的地方,远远地望了望那些曾经的朋友们,最终将脚步停在了苦水巷。
偌大个苦水巷,自从发生了那场大火之后已经逐渐衰败,青天白日都不见得有几个人在巷中出现,但林清平还是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踏进了曾经属于苦水巷戏班的那个宅院,毕竟在祭拜故友之时,他还是不希望有旁人来打扰。
曾经被烧为废墟的宅子后来也曾被人买走,但因为闹鬼之说,再也没人敢碰这个宅院。当然,这只是迷惑外人的说辞。其实当年闹的鬼和买宅子的商人都是他们寻人假扮的,就是为了杜绝旁人再踏进这宅院的心思。
而如今这地方还是当年模样,残破不堪的宅院里,四处可见断壁残垣。荒芜之中,唯有一片土地,其上杂草丛生,从那些坍塌的墙壁与破败的建筑之间探出头来,未被完全掩盖。
玉京萧向着那边走去时脚步几次停顿,直到走到那片土地前时,身形一晃,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任由自己蹲下身来,一双手慢慢抚过土地,指尖所触之处,仿佛不是冰冷的泥土,而是故去之人温热的灵魂。
这世间或许只有当年幸存的几人才知道,就在这没有墓碑没有坟茔没有香炉的土地之下,埋葬的正是玉堂春。
这其实是玉堂春自己的主意,他生前总是与玉京萧一起说笑般地提起自己的身后事,玉京箫说想要葬在远方,至于是多远的地方他并不在意,只要离开这汧阳县便好。可玉堂春却说自己只想葬在此处,哪怕尸骨无存,也想埋葬在苦水巷戏班的土地下。
玉京箫和小景都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他却说因为有他们两人在,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家,哪怕是死后,他也想长眠在与他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而当年的玉京萧又怎会料到今日的一切,还笑着说万一他死了,自己和小景却离开汧阳县了呢?
玉堂春却也没有改变心意,他说,那他们两个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不需要自己也能过得很好,自己会留在这里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
那时候玩笑之语就这样脱口而出,可如今再回想,曾经以为的戏言,如今竟实实在在地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