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雪片,又大又密。
出了门,林堤听得更清楚了,有一队至少上百号人马,已经过了一线天,快到磨盘村。
他要去看看,来的到底是元军还是红巾军。
不论是哪方人马,肯定是打了败仗的溃兵。
而大多数时候,溃兵的军纪都会很松弛败坏,与土匪没有两样,所过如洪水,百姓无不遭殃。
林堤踏着薄雪,来到村东那口水井边上。
往村外眺望,果然看到一排火把,正逶迤而来。
等那队人马走近了些,林堤已经看清了,是红巾军。
只是这一队红巾军中,似乎既有徐寿辉的人马,又有郭子兴的士卒。
徐部兵将以红巾裹头,郭部军士以红巾缠臂,很好辨认。
“这两支部队是同时吃了败仗么?”
林堤一边往村里退,一边点那队人马数量,大略数过,竟有二百余人进了村子。
而整座磨盘村,也不过五十几户,二百不到的人口。
回到家,林堤将红巾军进村的事告诉了素儿。
林素儿很是不安,说道:“他们会不会来咱家啊?”
“很有可能。”林堤让素儿先睡觉,自己就在卧室门口守着。
一直守到下半夜,竟没听到那伙人马有喧哗吵闹。
林堤暗暗惊讶,心想这伙败军,似乎纪律还算严明。
一夜无事。
天亮后,有人来敲门。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竟是聂十八与小猴儿。
微微一愣,林堤连忙请二人进屋。
聂十八解下氅衣,抖了抖身上的雪,进屋后道:“林兄弟,一早就来叨扰,还请勿见怪。”
“哪里的话。”林堤看见聂十八和小猴儿身上都有血迹未干,说道:“两位稍坐片刻,我去烧些热水,再弄点吃的。”
这两人确实又疲又饿,便没拒绝。
林堤煮了一锅粟米饭,并炒了一大盆羊肉。
聂十八二人,初时有几分矜持,等吃的香了,就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后,聂十八道了声谢,又问林堤,家里可有多余的粮食。
又似乎怕林堤多想,聂十八接着说:
“不怕林兄弟笑话,我们刚吃了败仗,折了许多兄弟不说,粮草辎重也全都被敌人夺去了,如今我们已是人无粮,马无草了。
我们一早来叨扰林兄弟,不止是为了蹭这顿饭,还想和林兄弟买些粮食。”
聂十八苦笑一声,继续道:“林兄弟放心,我们是吃了败仗,可金子银子还有的是,林兄弟或村里百姓肯卖粮的,我们按市价加三成来收。”
“这样么?”林堤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余粮我倒是有些,可不多,怕是杯水救不了车薪。”
“无妨。”聂十八喜道:“只要林兄弟肯卖,无论多少都是帮了咱义军的大忙。呵呵,你也知道,百姓最俱军兵,无论是元军还是咱们义军。只要林兄弟开了这个头,我们再收粮就会容易得多。”
林堤点点头,心想是这个道理。
因为家里只有一个人,而田地不少,所以存量足够他和素儿再吃两年有多。
在心里盘算过后,林堤决定卖掉半年的口粮,大约五百斤,自己再留下一千五百斤。
若是在平时,粮食并不值钱,五百斤两也就几两银子,而现在就大不一样,聂十八给了林堤一只足有十两的银锭。
聂十八让小猴儿去喊人来搬粮,林堤又问他:“义军是昨晚就进村了吧,你们是在户外扎营的么?”
“是啊,昨晚雪下的好大,我们来的又晚,不敢滋扰了百姓,便在井边扎营,对付一晚。”聂十八搓了搓手,又说:“百姓们若愿意借宿,我们也能出钱。”
林堤家里还有间空着的卧房,但他没有主动说要帮忙,只问:“那刘家堡子,也被元军占了么?”
“嗯。”聂十八叹了口气,和林堤大略说了前几日的战况。
云宝县北面,有个大县,名“内乡”,内乡县归辖汉水北面重镇北阳府,是北阳府的门户要害之所。
数月前,郭子兴和徐寿辉两位元帅就已商定,准备各出数千兵马,协同攻占内乡县,以断了北方元军南下的通路。
两位元帅各派了麾下一名大将来云宝县坐镇指挥,徐部派来的是定远将军赵普胜,郭部则是游骑将军邵荣。
两部义军合攻内乡县城,却没有察觉,城外竟埋伏有一支数千人的元军。
在元军内外前后夹击之下,义军大败,两部军马死伤过半,剩下的都四散逃开了。
赵普胜领着数百残兵南渡汉水,想再回云宝县,却不料县城已被另一支元军占领。在城外厮杀一番后,最终逃进这牛头山下的磨盘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