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鱼，我实话和你说，当初我也就是看中你这张脸才和你签了合同，结果你这个酒会不去，那个宴会不陪。”经纪人王姐坐在旋转椅上，冷嘲热讽，一脸不满，“记住，你只是娱乐圈一个四十八线明星，二十八岁的年纪也根本不可能再出头。你现在一张脸还看得过去，我还能给你几部网剧刷个配角脸，但你要是一直这么不情不愿，以后连无名无姓的路人甲乙丙都不给你。”
“那就不要了。”林眠鱼淡淡道。
王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林眠鱼直截了当道：“王姐，我的合同还有一年就到期了，接下来可以冷藏我。这些年，多谢您的栽培。”
“林眠鱼，你真是……”王姐脸红脖子粗的，“你真是行啊！这么多年，我又给你机会读书提升学历，又让你赚钱养活自己，没想到我养了个白眼狼！”她甩飞了手里的纸张，纸张往林眠鱼身上飞去，被林眠鱼一侧身躲开。
林眠鱼凝视着王姐，就是这种冷冽如霜的姿态，才会引得一些人趋之若鹜。
当然也正是因为林眠鱼这种脾性，才会从十九岁出道，用了九年时间门，在娱乐圈却还是查无此人。
在娱乐圈，好看的脸是最没用的东西。
没有背景，不会来事，经纪公司一开始看得起你，能给你几部烂剧，让你在炮灰角色里空耗时间门，耗着耗着，人也就老了，这时候又有新一波的鲜肉冒出来，公司也就去捧别人了。
就算是再出色的脸和气质，终将淹没在尘埃里。
“我又不是叫你卖身，只是让你陪那些导演啊、制作人啊，喝个酒而已。”王姐很快冷静了下来，似乎也知道有深层不能说的理由，眼神有些犹疑，“你都这个年纪了，也该知道改变自己了，对吧？”
“王姐，感谢的话我已经说过。”林眠鱼语气真切了几分，“您还记得您当年说过的话吗？您说您当年就是看不惯圈内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想退出这个行业。您说，如果我愿意加入公司，不会强求我做不愿意的事，只要我够努力，一定会让我火起来。”
——到时候，我会让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你林眠鱼是我王蔓蔓带出来的！
当年的凌云壮志，早已被王蔓蔓埋葬在了丢弃的过往里，被石头沉沉压着，再也浮不起来。
而林眠鱼从始至终想要的也不是多火，他只要一个衣食无忧，如今也已经做到了。虽说人心欲壑难填，难以满足，但林眠鱼告诉自己得知足常乐。
再看王蔓蔓，从一无所有的普通经纪人做到了王牌经纪人，走至今日，踩碎了自尊、自我和当年的信誓旦旦，付出了太多心血之后，早已无法抽离。
王蔓蔓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又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林眠鱼，看在你跟着一无所有的我走到今天的份上，你不去就算了，以后也不会再找你。想来你就算去了，估计也放不出一个屁，连带着还要甩脸色给他们看，到时候一起去的小朋友都要被你连累。”
林眠鱼一言不发地听完：“嗯，所以我不去最好。”
王蔓蔓嘴角抽了抽，见林眠鱼要走，又叫住林眠鱼：“等等。”
林眠鱼驻足，转身看向经纪人。
王蔓蔓烦躁地拿出女士烟点上，皱着眉从抽屉里拿出来了一份合同：“把这个网综合同签了，这是公司给你的最后一个资源。我也不叫你多争镜头，反正节目已经有了能话题大爆的顶流，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吃苦，不抱怨，不争不抢，专心干活的小艺人去。”她看林眠鱼那平静无波澜的表情就来气，语气又忍不住加重，“林眠鱼，不是非你不可，你不想接，公司多的是没名气想要出境机会的小朋友。”
毕竟是带了林眠鱼九年的经纪人，林眠鱼也不想闹得太难看，他走回桌前，坐下后，翻看了下合同。
当看到导演“祈兆睿”的名字后，他明白了王蔓蔓为什么会叫他参加这个田园露营网综。
吃苦耐劳不抱怨是一回事，关键是林眠鱼和祈导以前合作过一次，机缘巧合下，救过祈导一命。
前不久，祈导还给他发过消息，问他近况如何，还说如果他没工作有个机会要不要尝试。
这次应该就是祈导向制作组推荐的林眠鱼。
这个综艺主打一个真实，以二十四小时全天全方位直播明星真人秀为噱头，以让明星体验全国各地的田园风光，展现国家富强美丽的一面为主题，给参加的几位嘉宾提供的有限金额，不忘勤俭节目的美德，购买物资，在外露宿野营，让明星走出屏幕，走入生活，展现真实的自己为副题，是一个正能量网综。
因为投资有限，而且祁兆睿平时做的综艺或真人秀也都平平无奇，所以这个还没定名的网综定了短短六期。
林眠鱼不知道节目组还邀请了谁，但从王蔓蔓刚才的口吻听来，应该会有一个超一线参加节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了能话题大爆的大咖，还能资金紧缺……
个中原因林眠鱼猜不到，也不想去猜。
“祈导之所以推荐你参加这个节目，因为知道你是农村出来的。”王蔓蔓提起过去，带着些许回忆色彩，想起了当年她在深夜下班路上，看到背着个破包的林眠鱼。
那是个冬夜。
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短款打补丁的黑色棉袄，孤寂地走在寒冬深夜。
王蔓蔓当时还只是个普通经纪人，因为看多了娱乐圈的黑暗，正踌躇不前，想着要不离开这个圈子找份稳定工作，犹犹豫豫时，她坐在租车后方，前方正好红灯，租车停了下来。
恰好此时，林眠鱼从前方迎面走来。
城市路照耀下将少年精致脸庞勾勒出朦胧的色彩，更添加了一份冷寂之外的孤独。
王姐一看到林眠鱼那张脸，就鬼迷心窍让租车靠边停车，然后下车，不管不顾地朝着少年的背影追去。
后来，她知道了少年叫林眠鱼。
少年父母早亡，因为家庭贫困，选择高中肄业，从农村出来，来到城市打工。
林眠鱼当初只想找个搬砖的体力活，后来意料之外，成了娱乐圈的一员。
他虽然也想吃好、用好、穿好，但也知道欲壑难填，在确定无法磨灭自我后，他将谷欠望阈值限定在吃喝不愁上，而赚的这些钱，比过去在农村已经好上太多了。
“我参加。”林眠鱼淡淡道。
这部网综给他的报价不算低，不过扣除给公司七成的抽成后，就变得不多了，他一期只有五万，但六期就有三十万，对林眠鱼而言足矣。
林眠鱼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说来，王蔓蔓除了一心想让他参与潜规则之余，对他其实仁至义尽了。
至少每次接洽的工作都会提前知会他。
而公司内的其他小艺人，都是公司接了工作直接被告知要参加，大多时候都不知道接下的工作是什么。
王蔓蔓也没什么话说了，让林眠鱼走吧。
等门合上后，她看着合同上字迹工整、整洁的三个字，与九年前似乎没什么两样。
一刹那，仿佛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