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的眼前这头野猪,是头公的,山中行话叫&1dquo;跑卵子的”,极为凶猛,挂了不下七八百斤的一身甲,龇牙瞪眼、目露凶光,后背上的鬃毛根根直竖。见到对面有人,便低头冲将过来,登时地动山摇,带起一大片尘土,如同脚下生烟一般。打猎的但觉得劲风扑面,急忙搂火儿开枪,这是从前膛装填火药和铁沙子的土枪,一膛铁沙子打出去,都嵌在了野猪的皮甲上,不但没打死,反倒打惊了,红了眼要来拱死打猎的。
打猎的手上这杆枪,只能打一响,再打还得往里头填火药装铁砂,此时还不如烧火棍子好使。手上也没有别的家伙了,他迫不得已,两膀子一使劲儿,对准野猪把猎枪扔了过去。挂了甲的大野猪连枪子儿都不怕,岂会在乎这玩意儿?一甩头将猎枪崩出老远,撞在山石上折成了两截。打猎的见势不好,手忙脚乱爬上旁边的一棵小树,可他心里也明白,上了树也得死,这么粗的树,野猪一下子便可拱断。本想闭目等死,怎知那野猪冲得太狠,一头撞断了树,却收不住势,又往前冲出几丈远,直接掉下了深涧。纵然是皮糙肉厚挂了甲的野猪,掉到悬崖峭壁之下,摔下去也成烂菜瓜了。打猎的捡了条命,可山涧极深,人根本下不去,无从去找那摔死的野猪。倒霉不耍单,送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不说,他那杆猎枪也断了,心里头要多懊糟有多懊糟。回到家中别扭了一宿,觉也没睡着,转天一早揣上两个铜子儿,垂头丧气地进了太原城,想求上一卦寻条生路。
崔老道一瞧这个打猎的抽中了&1dquo;天官赐福”,正是一个胆大命硬之人,就把说给漆匠的话又说了一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又画了一道天师符让打猎的贴身带上,转天前去乌金山取宝。
3
打猎的吃不饱穿不暖,但是成天钻山入林,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为了能够财,转天一早就上了乌金山。他和之前的漆匠一样,顺绳子下到洞口,在山洞深处见到一座宫殿。打猎的为人粗鲁,上前一看石门虚掩,他是推门便进。来到秦砖汉瓦的大殿之上,迎出一个美人儿,仍是那番话,百般献媚、千般勾引。打猎的比漆匠年长了几岁,又是有媳妇儿的人,&1dquo;色”字上并不如何吃紧,加之前半辈子穷怕了,进山只为取宝,回去了大财全家人共享富贵才是真的。况且来之前听崔老道说过,看守宝灯的不是人,不论它如何变化引诱,千万不可上当,否则小命不保。他也是有老小在家的,若有个缓急,可不是耍笑的,于是弯弓搭箭,让那个美人儿带他去找宝灯,敢说一个&1dquo;不”字,先吃爷爷三箭。
美人儿见打猎的不吃这套,只好带上他来到后殿,打开殿门往前一指:&1dquo;华光亮处即是宝灯,汝当自取。”
打猎的往前一看,不远处果然有华光瑞彩,当即迈步而入。走出几步再一回头,身后哪有什么宫殿,仍是黑漆漆的山洞,但觉心下一凛,方知崔老道说的没错,多亏没有上当。打猎的财心切,直奔光亮而去,不觉行至山洞尽头,到地方一看傻眼了,可不是老道说的只有几盏灯,黄澄澄的是金子、白花花的是银子,什么叫珍珠、哪个是翡翠,珊瑚、碧玺、玛瑙、象牙,堆得跟山一样,晃得他眼都睁不开了。打猎的梦中也不曾见过这些珍宝,名字都叫不上来。后悔没带条大口袋,只得脱下棉衣,铺在地上当包袱皮儿,双膝跪地,一把一把往里捧。起初装的是银元宝,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装了满满一下子,裹好了一想不对,银子哪有金子值钱,山洞中的金子都是一条条的大黄鱼,这得值多少钱呢?忙又脱下夹袄,往里边装金子,装完一拍脑门子,还是不对,我得装明珠翡翠,那才是最值钱的,拿出去得换多少金子?于是扒下里衣,拣选上等明珠玉器,又是裹了满满当当一包袱。他光膀子拎上三个包袱正要走,猛然记起老道还让他取一盏宝灯,心说:这老道也是糊涂,这么多的金珠宝玉不要,偏要一盏破灯,那能值几个钱?我把这些金银珠宝带下山去,分给他些许便是。不过转念又一想,他入宝山大财全凭崔老道的指点,崔老道既然说一定要这盏灯,我也应该&1dquo;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回头崔老道瞧我了财眼热,还想分我一半走,那可不行。不如把宝灯带出去,堵上他的嘴。
打猎的抬眼一瞧,洞壁上并排挂了三盏灯,最左边是一盏八宝宫灯,分为八面,骨架乃八条金龙,整条的真金雕铸,张牙舞爪、跃跃欲试,祖母绿的龙眼烁烁放光,八侧灯罩皆为水晶,以八宝嵌成八仙图案,烛火从中一照,灯盏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右边那盏灯也了不得,乃翡翠云纹灯,三条玉链拽定一个圆形灯罩,灯罩上遍刻云纹,先不说这个灯如何,单这三条玉链就是整块翡翠雕出来的,任何一个翠环儿上都没开口,可谓浑然一体。再看这灯罩,也没有半个豁口。这么大一块翡翠,千八百年不见得能碰上,晶莹剔透、种水绝佳,暗刻祥云,略带一点点春色,烛光映照下,祥云好似缓缓流动。打猎的暗赞真乃宝灯,定睛再一瞧中间的这盏灯,简直太寒碜了,四根灯骨围了一圈红纱,当中有个玉盏,上托一点灯火,说是玉盏可不带玉色,也暗淡无光,顶多是块好石头磨的。打猎的心说:崔老道太没见过世面了,让我千辛万苦来到乌金山,涉险进洞避过山鬼,只为这么一盏平平无奇的破灯?这盏灯白送也没人要,得了,我把一左一右两盏宝灯取走,下了山和老道一人一盏。别说我不厚道,先紧着他挑,二一盏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