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安瞳孔紧缩,似第一次认识钟煦一样,静静注视着他。
钟煦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出拘留所的那天,秦瀚早早地就来接他了,钟煦拿上手机钱包等物品,刚走出门口,就见蒋文安急匆匆地上了旁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随后疾驰而去。
秦瀚也挺急,按下车窗对他说:“仇野不见了。”
钟煦心里“咯噔”一下,忙跑上车,问:“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应该是昨天晚上撬开窗子防护栏跳楼跑的,”秦瀚边动车子边说,“仇家的两个保镖今天早上换班的时候才现人不在病房,现在还在找,看样子蒋文安刚才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阿野是不是找我去了?”
仇野说过,要过两天找他拿钥匙的。
钟煦着急地抓住安全带,担忧地问:“他知道我在哪里吗?他要是找不找我可怎么办?我们去哪里找他?”
“你先别急,仇野肯定有替他办事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你之前在宁泉的具体地址。”秦瀚安慰道,“总有办法联系上的。”
但钟煦还是着急,无比后悔上次见面时忘了给仇野留下约定见面的地址。
而蒋文安上车后,则直接命令司机开车直奔川安别墅。
这是片修建于3o年前的别墅区,房庭稀落,环境清幽,是当年天越集团进军东南片区主推的高端别墅项目。仇锐达很喜欢这边,说是水土养人,自留了一套楼王作为住宅,后来便干脆常住在这里。
宅子里的家具陈设都是当初入住时置办的,虽然这些年被保养得很好,但到底是有了时间的印记,尤其是那扇红木门,被人不太温柔地对待打开时,会出“吱吱呀呀”的抗议。
躺椅里,头花白的老人侧过头,看了眼逆光中那道修长的身影,又缓缓地闭上了眼。
苍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前几天听小安说你在绝食,不想活了,怎么还有力气跑到这来?”
“嗯,要走了,自然要来跟您道个别。”
第七十六章“自己选吧”
仇锐达再次撑开眼皮,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仇野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是如此年轻、意气风,哪怕被强行关了一年的禁闭,身上的棱角与锋芒也依旧难以磨平。
反观自己,已经太老了,区区一个睁眼的动作就几乎令他筋疲力尽。
但他还是勉强撑坐起来,尽量将佝偻的腰背拔直——他不想在这个儿子面前,丧失作为父亲的威严。
“你来得正好,咱们爷俩今天就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仇锐达用拐杖指了下对面的沙,示意仇野坐下。
仇野从容落座,长腿悠闲交叠起来,身上那套皱皱巴巴的病号服被穿出了西装革履的气度。
“聊什么?”
仇锐达扫了眼他青紫交错的胳膊,叹了口气:“受了这么多教训,还不知道悔改,这倔脾气真和你妈一模一样。”
“死人就别再提了,多晦气。”仇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提醒他,“您有话就直说,我赶时间。”
“好啊,”仇锐达不悦地拧起眉,“我就想知道,我养你长这么大,让你接受精英教育,一毕业就进集团高层,还拿了不少股份,让你过着别人奋斗一辈子都可能过不上的好日子,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仇野似笑非笑地撑着脑袋看他,“当初还是您送我去做的精神鉴定呢。”
“你!”
仇锐达激动地咳嗽起来,沧桑的脸被憋得通红,他一连说了三声“好”,拐杖“笃笃”地敲着地板。
“那你跟姓钟的又是怎么回事?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为了他又跳楼又放火!我看你不是没感情,只是对我这个当爹的有意见,甚至巴不得我早点死。”
说到最后,老人激动地想站起来,但拐杖从颤抖的双手中滑脱,他又重重地摔坐回了躺椅上。
仇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话好好说,您现在身体不比以前,医生没嘱咐过要心平气和吗?至于钟煦,他那么特别,那么可爱,从内到外都简直称得上完美,我爱他是很奇怪的事么?您又何必非要来横插一脚,挑战我的底线?”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仇锐达怒不可遏。
“我花了半辈子心血培养出来的儿子,却为了个男人绝食,要死要活的,丢不丢人!现在人家来找你了,冲你勾勾手指头,你就要抛家舍业跟他走,还有没有点出息!这么感情用事,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到你手里?!”
他想捡起掉在脚边的拐杖,但连简单的弯腰都难以做到。
仇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绕过茶几时,从托盘里抽出一张丝绸垫巾盖在手上,然后才过去隔着帕子,帮忙捡起拐杖。
“看来是我刚才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他说。
“我是来跟您告别的,但要走的人,却不是我。”
仇野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我带钟煦走过一次,可是您不成全,那我只好改变策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了。毕竟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这是您教我的。”
仇锐达脸色一变,想要夺过拐杖,却被仇野退后一步,轻巧避开了。老人颤颤巍巍地强撑着站起来,满脸怒色地瞪着眼前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