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惜月抓着腓腓奋力划行,放眼望去,除了她自己散的白光之外,其余地方均是一片漆黑,毫无生机。
在这茫茫深海中,也不知会否潜伏着什么怪物,可是她无暇多想,只是努力地往下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脚早已冻得麻,就连腓腓都累得迟缓了下来。然而漩涡未尽,海水依旧不住下涌,这里竟真的无穷无尽,寻不到海底。
她的心里开始着急,上面的怀襄与宗峻不知还能支撑多久,一旦蕴虹剑崩裂,漩涡急复原,只怕腓腓也会送命于此。
海水越来越冷,往上望去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丝亮光,黑沉沉重压覆落,旋转急流撞得她呼吸艰难。
腓腓喘息片刻,又奋力往下一扎,这一次好似撞碎了坚硬的铜墙铁壁,海水四碎,飞崩溅出。
轰然震荡响彻四周,巨大的圆柱形黑影耸立于汹涌之中,她在震惊之余朝下望去,一时竟望不到尽头。腓腓也看到了这巨型圆柱的顶部,拼命朝下方潜去。
颜惜月借着微光隐约可见那圆柱粗达数丈,上面镌刻着无数祥云飞卷,再往下去,便是道道符文连贯,间有铜环铁链,一任海水冲袭。
粗重的铁链自圆柱间垂落,在浪潮中不断晃动,她的心一分分坠下。
更深的下方,有庞大黑影盘绕在紫金圆柱间,寂静无声,仿佛没有生命。
腓腓想要再往下冲去,可是在激流旋转中,它已经耗尽体力,连连喘息。颜惜月摸了摸它的脑袋,低声道:“我自己去。”
“嗷……”腓腓仰起头来,颜惜月将它轻轻一推,奋力游向不远处的黑影。
沉沉黑暗中,它就那样盘曲不动,海水在周围旋转冲袭,铁链随波舞动,但是它始终寂静,就好像与紫金圆柱已经合为一体。
每一道铁链从紫金柱间生出,另一端都连在一根根狭长惨白的钉尾,颜惜月不知道那些长钉到底有多少,她只看到它们穿透了龙背,将它死死困在了柱上。
她的心脏都缩紧了,紧得压出血来。
被钉在紫金柱的黑龙依旧毫无声息,紧闭双目,似乎对这冰冷海水的冲袭早已麻木。
几百年来,它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态,仿佛死去一般。
她痛得无法呼吸,温热的眼泪流落下来,瞬间便与海水相融。
“夙渊……”颜惜月悲声唤着,颤抖着伸手,触到了它冰凉的鳞甲。
但她一声声叫着它的名字,却得不到一点回应。
海水的震荡越来越猛烈,腓腓在不远处嗷嗷叫唤,示意她赶紧回来。颜惜月心急如焚,见黑龙还是毫无反应,抵住它的下颔道:“夙渊,夙渊,我来看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
带着哭泣的声音在隆隆海水间显得格外渺小,以至于沉睡中的黑龙仿佛听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他已经封闭了所有的感知,没有悲伤,没有欢乐,也没有希望。
万丈海水年复一年地奔涌旋转,直落而下,他独自承受着千钧重力。起初是彻骨的疼痛,撕裂般的绝望,可是再后来,他不会感到害怕,也没有愤怒。
因为那个愿意乘在他背上,与他一同驾风遨游的少女,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可以相互陪伴的人,也就没有了寒冷与温暖。
他甚至不愿意反抗,不愿意挣脱。归墟是绝境,北溟难道不是?碧落黄泉,云间海底,他去哪里都剩孤身只影,了无生。
漫长的黑暗时光带走了所有的痛楚,到最后只有麻木。
可是在这幽暗中,有时候还会想起她腼腆的笑,好奇的触摸,缥缈浅淡,如同醒不了的梦。
就在现在,那个声音又一遍遍地萦绕在周围,是她在幻境中叫着他的名字,还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他宁愿活在这一场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有人在触摸他的鳞甲,抵住了他的下颔。他悲酸难抑,微微低下头,靠在她身前。
“夙渊。”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伤心道,“我好想你。”
他的心猛然震颤,吃力地睁开了双目。激荡不已的海水中,有一团白茫茫的光亮浮在近前,照亮了久已黑暗的世界。
透过那团光亮,他只能隐约望到小小的影子,有人温柔地抱着他,贴近他的鳞甲。
他惶恐着,惊愕着,想要抬起爪子碰一碰近前的人。可是铁链将他的四爪尽数困束,他动不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震动,身前的人大哭起来,拼力抱着他不肯松开。“他们怎么能这样狠心?!我一定要救你。”
夙渊忽然觉得这不是幻梦,他疯狂地挣扎,想要再一次看清她的模样。她慌忙安抚他说:“不要乱动,你的身上都是长钉……我,看了心痛。”
“……惜月?”他颤抖着,吃力地念出她的名字。
她将身子贴在他的脸颊上:“是我,我回来了,夙渊。”
他浑身都在战栗,然而上方响起了震天的海浪翻涌声,忽又有红光冲来,猛然间带走了那个人,拼命朝着上方游去。
“嗷,主人快走,撑不住了!”
*
悬在空中的蕴虹剑急剧震颤,迸出刺目光芒。疾风旋转间,漩涡上方已经卷起冲天巨浪,撕裂一切。水花飞溅,一团红光自深海迅疾冲出,载着颜惜月跃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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