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翊在暮秋啸流血的左手上扫了一眼,将另一个药瓶拿出来:“薛前辈给的外伤药拿去。”面对花念真时心神紧绷,忽略了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疼痛,等那人一走,疼痛又叫嚣起来。
离开药铺前,殷翊让暮秋啸在昏倒的伙计手上塞了一钱银子,嘴里自嘲着:“做恶人也很难哪。”
到了城外后,找到两人拴起来的一匹马,殷翊先行上马,暮秋啸坐到殷翊身前,环住对方僵硬的腰,稳住身形后才不慌不忙问道:“错在哪里?”
影卫的紧张从挺直的背脊诚实地传达出来:“属下不应欺瞒主人。”
万籁寂静的小树林中,马匹慢慢地踏着马蹄。
殷翊的那句“所以我不问你就不说”刺在暮秋啸心头,他明知主人说这句话动了怒,可又不懂主人在愤怒什么。似乎从悬空寺出来后,主人语笑晏晏的背后就总是在生气,那些笑容往往只是一张面具,再没有在轮迴谷时的爽朗热诚。
大概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殷翊想要的答案,没有听到殷翊的回应,暮秋啸也沉默了下来。
这个寡言少语的影卫,这要是在别人的手下做事,就这种态度一定活不了多久,殷翊在心里腹诽,不禁抬手狠狠揉了揉暮秋啸的脸,怎么有点上瘾。
他直接点破:“以后无论何事,都不能对我隐瞒。任何事。”
揉啊揉,这是惩罚。
听到暮秋啸含糊地一声“是”,收手的时候,殷翊兴致勃勃的下了一个命令:“暮秋啸,以后每日,你都要主动说一件与自己相关的而我不知道的事。不管是什么。”
吃了七宝化瘀丸后,折磨人的生蛇蛊痛苦减弱不少,加上他的耐力渐长,现在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笑了,心情甚好地问道:“子时已过,所以你今日要对我说什么?”
才松了口气的暮秋啸闻言,如果不是坐在马背上,真的想立刻跪地。
第9章改容颜
“子时已过,所以你今日要对我说什么?”殷翊说完让暮秋啸胆战心惊的话后,便靠在他后背上不再言语。
待旭日东升,生蛇蛊逐渐安静下来后,殷翊终于可以不再忍痛,慢慢入眠。
主人又硬生生熬过了一晚上蛊毒的折磨,至于花念真给的药,主人似乎并不打算吃的样子。暮秋啸知道是因为殷翊对花念真持怀疑态度,但每次看到殷翊额头冒着冷汗,却还要佯装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便心怀忧虑。
晌午时分,两人又经过了一片山林,离到达盂灵乡还剩下一半的路程。
暮秋啸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应该对殷翊说什么。
他这二十四载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很无,根本没有值得一说的事。
扬鞭策马,马蹄疾疾,到了夜间,在郊外点起火堆,吃过几只野味后,殷翊躺在地上,仰望沉沉黑夜。
“属下不知该和主人说什么自己的事。”剑横放在腿上,暮秋啸一边添着柴火,右手一边摸索着剑柄,轮廓分明的五官原本稍显冷寂,但在火光的掩映下添上了一层彷徨。
殷翊翻了个身,第一次不打算太过为难暮秋啸:“不是非要说这些年的大事,一些微不足道的事都可以说。”
暮秋啸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憋出几个字:“属下不喜欢吃鱼。”
“噗”的一声,殷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刻,暮秋啸眼中的殷翊眉开眼笑,这一路上的圆滑世故不再,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曾经。
“很有,那以后我吃鱼的时候,你再找点别的吃。”殷翊抹掉眼角的泪水,翻身背对暮秋啸,笑意盎然,“我很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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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染红了天边云霞。
半数头花白的中年人坐在自家门前,脚边放着一套所以,手中正编织着斗笠。常年做木工活的手指粗糙起皮,却异常灵巧,每一个的动作都无比精准,很快,斗笠就自他的手间成型。
“相公,吃饭了。”一位妇人从木屋里走出来,“干了大半日的活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做吧。”
农妇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衫,看着年纪不小,可依旧风韵犹存,一言一行间除了有种惑人的韵味外,还好似保留着几分年轻女子的娇俏。
中年人放下和斗笠一套的蓑衣,刚站起来,忽然扭头朝远处望去,只见两道穿着朴素衣衫的朝这个小山包走来。其中一个戴着幂蓠的人不足为惧,另一个男子脸上虽有着几处伤痕,但手持长剑,身姿挺拔,不减凛然气势,叫人看着就心生胆寒。
中年人神情镇定:“玉娘,你先回屋待着。”
“小心。”妇人没有多言转身关上了门。
中年人静静地站着,等待两人走到跟前。
“小生一路问遍了村里的人,问来问去都不认识郭岩前辈。”头戴幂蓠的人先开了口,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点沙哑,而光是这人道出的崔岩二字就让中年人身形紧绷,只见对方极为有礼的拱手道:“大叔,您是最后一家了,如果也不知道,那小生只能无功而返了。”
“郭岩?”中年人摇了摇头,憨厚老实的笑容上有些歉意,“我也不认识,让两位小兄弟白跑一趟了。”
“看来是晚生被薛前辈给骗了啊。”幂蓠青年叹了口气,忽然咳嗽了一声,扯了扯嗓子,“抱歉,小生和兄弟从西始崖走到这里,实在是又累又渴,就为了显得郑重些,身上的衣服还是问村里的人买来的,不知道能否讨口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