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里的帕子被换了一块,额头上的汗水被轻柔地擦拭干净,他知道嵇远寒坐在了身边,随后,有股温热的气息被缓缓推入他的背上,恍惚间,好似有温暖的阳光包裹在他的周身,虽然嵇远寒能的内力无法完全治好身体的苦痛,却让他精神好了些许。
耳边是嵇远寒轻轻诉说关于自己事情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殷九霄想,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嵇远寒的了解远甚于过去十四年的相处。
他知道了,嵇远寒喜欢吃面条,不喜欢吃鱼;嵇远寒喜欢做菜,不喜欢洗衣;嵇远寒儿时也有调皮的时候……
还有,嵇远寒给那把丢弃的剑取名同尘,其意应是“混同于尘俗,不立异,不锋芒毕露”。
“若我们找不到毒无榭,或是毒无榭不肯医治我,到时候就把花念真给的那瓶解药给我服下。若我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便就地把我埋了,你独自回中原,不要再回轮迴谷,不要去找薛筎,就在江湖好生过活吧。”殷九霄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
嵇远寒一声不吭,让他有些不悦,提起一口气,瞋目道:“回答我。”
车舆内光线灰暗,眼前之人的眼睛却极为明亮。
他努力睁着眼,想维持自己那份气魄,然而,在嵇远寒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张啼笑皆非的脸,好在嵇远寒的脸也好不到哪里去。
嵇远寒依旧在输送了真气给他,手掌坚定不移,一声“好”却好似破碎了一般。
后来殷九霄在想起这时的一些话,只觉自己怕是痴了傻了,才会说出这种“遗言”。
在漫漫道路上行至十日过后,马车终于赶到了原敦荒漠。
有传言说,千年前的原敦荒漠是好几条河流交织在一起的一处平原,后来地势逐渐变化,最后成了一片荒漠,然而因为曾有过水源的关系,使得这里的沙漠较为湿润,也就成了许多草木植物生长的地方。
另外,原敦荒漠除了中央的毒火山之外,周边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
夏季温度极高,风沙四起;冬季温度极低,亦有许多的积雪,造成了就算这里并非一片荒芜,也极少有人赶往这里的最大原因。
裹得严实的殷九霄坐到了外面,他已经撤下了脸上那张皱巴巴的面具,恢复了真容,苍白无比的脸上几乎可以看清皮肤下青红色血管,右脸上长约四寸的刀伤早已结痂,仿佛侵蚀脆弱花朵的爬虫,显得无比骇人。
殷九霄原先的脸,宛如遒曲桃花枝头在清冷微风中唯一盛开的嫣红一点,明艳又澄澈的色彩可轻易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叫人见之赞叹,如痴如醉。
而如今的形销骨立,犹如凋零了花朵的枯萎枝头,似乎只要再来一阵稍大一阵的风,这枝丫便会随风湮灭。
嵇远寒近日总是眉头紧皱,光是看到这张脸不用说话,殷九霄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整日在里面闷得慌。”殷九霄先把话说出口,令嵇远寒无话可说。
他咳嗽了一声,用帕子捂住了嘴里吐出的血,感受到周边传来的炽热之感,举目远望,前方积雪已然消失。
不多时,视野中果然出现了被漆黑岩石围绕,正在喷涌岩浆的火山,依稀间,似乎还有一个黑点出现在岩浆喷涌的边上。
越是靠近毒火山,越是炎热。
殷九霄坐在车舆里,已经脱去了雪白大氅,然后是白裘,最后剩下一身空荡荡的白衣青衫,额头汗水如雨,鼻尖充斥着极其难闻的味道,唇边却笑意翩然。
两匹马开始不愿意继续向前,嵇远寒皱眉正要挥动马鞭,殷九霄探出头,神情并无不快:“既然它们不愿意上去,我们自己上去吧。”
因为炎热,殷九霄的脸颊两边染上了两抹红,映衬着形容枯槁的样子,另透出几分别样神采。
看到殷九霄终于有了些许神采的模样,嵇远寒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应“好”。
他将马车拴好,迈步前行,期间,嵇远寒多次想要扶着殷九霄,都被拂开了手,那人像个不服气的孩子,嘀咕着:“我还没到身娇体弱不能走的地步,自己可以。”
之后足足走了一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了毒火山顶。
殷九霄剧烈地喘息着,终于看到先前那一抹黑点显出了真容,那是一个衣衫褴褛,高鼻深目,面色黝黑的卷老人,老人手里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噘着嘴,似乎正苦恼着什么。
“请问您是毒无榭老前辈吗?”殷九霄努力扬声问道。
老人闻言,蓦地抬头,看到殷九霄和嵇远寒后,嘴里喃喃:“天助我也!”他眼神精光四射,一步步逼近两人,“正是老夫,小子,你身中生蛇蛊命不久矣,让老夫物尽其用吧!”
嵇远寒提剑在手,未见毒无榭有任何动作,下一刻身前的殷九霄突然向地面倒去,他赶忙迈出一步,接住倒下的殷九霄,同时,一剑朝来人挑去,瞬息之间便是致命一击。
然而,毒无榭的身影悄无声息自他眼前消失。
喜不自胜的大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毒火山现在可是老夫的地盘,你们随随便便靠近这里,该感谢老夫在这里撒的是迷魂散,而不是一命呜呼散。”
嵇远寒头疼欲裂,随即,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当嵇远寒重拥有意识时,先感受到的是极致的寒冷,他整个人都好似被冰块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催动真气护体,从外到里的冰冷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