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远寒呆立原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主人戏耍了。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条鱼肚白,不久之后,朝阳升起,金池城内人来人往,贩夫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各类店铺纷纷开门迎客。
此时城门大开,一辆马车悠悠地驶了进来。
马车途经一个卖糖葫芦的贩夫时停了一下,容貌俊朗带着异域风情的白衣剑客下马,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车舆内的人,而后又在途径一间招牌上刻有蛾眉月印记的当铺后,车舆内的人下来走了进去,很快又返回了马车上,之后继续马车继续驾驶,远离了闹市,来到了一幢宅邸前。
宅邸的大门敞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坐在院子里,双脚踩着铁药碾,听到马车的动静后,转头看了过去。
男子也就是薛筎,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易了容的紫衣剑客。
肯定又是殷九霄让人戴上了人|皮面具,接着下来的殷九霄果然也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手里还拿着一串少了一个的糖葫芦,见到薛筎后,弯起一双眼睛,眸中似有日月,一派驯良的模样。
可就算现在殷九霄易了容,薛筎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到那双狐狸眼,更别说这人腰间佩戴了一把无比熟悉的剑,尖端绑着火红流苏鸳鸯香囊,一眼看去,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神采奕奕的男子。
即使触目伤怀,薛筎连态度也比当年好了些许:“不都说了之后我直接寄去岑府,不用亲自过来拿,也不嫌麻烦。”
“这不是表现晚生对薛前辈的诚心嘛。”殷九霄笑嘻嘻道。
薛筎自从离开升天任海枯后,就隐居在了这座距离西始崖三百里之外金池城。
谁会想到,昔年退隐江湖的“枯骨圣手”薛筎会从远离人群的避世绝俗,到匿于市井与平明百姓为伍。
而如今这位神医,不仅用殷九霄交给他的《七十二医论》治好了自己脸上和受伤的毒伤,恢复了原本端正的容貌,去原敦荒漠走了一遭后,还转了性,行事作风大变,轻易就答应了殷九霄让他屈尊帮忙的要求,态度更亲切了不少。
就比如医治喻璞瑜一事。
当然,殷九霄知道原因为何,此次过来,取药方只是顺便,另有要事是真。
殷九霄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薛筎斜对面,让嵇远寒坐到自己身旁。
金城的这个夏日出乎意料的并不炎热,大早上的晒着太阳还挺舒适。
可是这般的好心情,在想到要说的话语时,坏了大半。
殷九霄眯起眼,咬了一颗糖葫芦,嘴唇上都沾染上了一层红色的糖霜,显得异常鲜红,他嘎嘣嘎嘣地咀嚼着,直截了当:“我要当初印白梅让前辈您研制的毒药。”
薛筎闻言,停下了脚下的铁药碾。
殷九霄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了薛筎。
当薛筎看完信笺上的几行字,冰冷一笑:“这毒妇竟然改名换姓,我还真以为她死了。呵,重建寺庙?真真是善举,可笑。”
信上写着——
[印白梅改名为顾微月。
二十一年前,嫁作林芠卿成继室。
现居于龙柏郡林府别院。
前日,到陵定悬空寺祭拜。
意拿出千两白银重建寺庙。]
印白梅,二十三年前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曾因对蔚非尘求而不得,故灭殷家满门,毁殷绮琴容颜,最终蔚非尘以自毁容貌带走殷绮琴终结了这场惨绝人寰的“闹剧”。
这样一个蛇蝎美人,同年嫁给一剑惊天灭魔头的君子林芠卿为妻,不久后死于疟疾的传言在江湖不胫而走。
江湖无人知道她所做恶事,只在兴叹一位美人的逝世。
半年后,林芠卿续弦,娶了一名叫顾微月的江湖女子为继室,见过对方一眼的人都说与印白梅极其相像。
顾微月为林芠卿育有两子,一子弃武从文,如今在官场纵横,一子便是现在在武林风头正盛的“清风徐来”林韫。
昔日的一幕幕又一次薛筎眼前浮现,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印白梅出生在当时武林世家龙柏印家,而印家早已没落。
二十三年前,十七岁的薛筎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儿,因为一手医术成为了印家的门客。
成为门客后,薛筎见到了印白梅,也见证了让江湖人如痴如狂的武林第一美人如何对一个男人日思夜想。
且这个男人初出江湖,不过就是在路上见过一面的江湖浪人。
印白梅当时与林家林芠卿负有婚约,却非要嫁给蔚非尘。而蔚非尘当时亦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儿郎,对其并无任何爱慕之心,只想离开龙柏郡,印白梅对此甚是委屈,从而心生怨怼,竟让薛筎配了毒药。
她原是想强留蔚非尘,然而,蔚非尘誓死不愿,一路往南逃离,逃到了江南,遇到殷绮琴,才造就了后来的一系列情仇……
薛筎最初并不知情印白梅的想法,给出了自己所配的那瓶毒药,在知道缘由后,也是由他偷偷给了蔚非尘解药,帮助其离开了印府。
即使后来他被赶出了印府,落魄了好些年,却也从未后悔过,只因在见到蔚非尘的那日,他明白了何谓“见之不忘”。
结果,最后也没来得及告诉蔚非尘和殷绮琴,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是那印白梅。
两颗红晃晃的糖葫芦在薛筎眼前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