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角落里的阿霓被这僵凝的氛围吓到,忍不住打起冷嗝。
突兀的嗝声叫所有人将目光射向角落。
“这位便是少夫人罢?”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容华郡主并未注意到对方面白无须,怫然不悦地斥责:“我们母子说话,何时有你插话的份?一点规矩都不懂!昱儿你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内侍刚想张口,裴昱面色冷淡地提醒:“阿娘,这几位是圣上暂借给儿子随侍左右的。”
这是要寸步不离跟着他,名为照顾实则看守!
虽不知儿子究竟犯下何事,但闹到皇帝都震怒的地步,真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容华郡主登时甩了袖子:“我明日进宫,代你这不孝子请罪!显国公府好端端的门庭都要被你这孽障败坏光了!你叫我有何颜面去祭拜裴氏先祖?”
“儿子无错无罪。”
裴昱直视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无悲无喜,平静得好似深夜的清光河水。
莫名想起小时候和大哥一起被爹打手板,娘听说了立马从佛寺冲回家,请京城最好的大夫给大哥看伤,还怪爹把大哥吓坏了,要是打出问题来绝对饶不了爹。
六七岁的他跪在祠堂,看着娘气势汹汹来,又看着他们三人喧喧闹闹离开,那一句“捅蜂窝的是大哥,不是我”终究没有机会说出口。
这个家里,他一直是多余的。
而母亲也很少正面直视他,据说他眼睛长得太像姐姐,他出生那日也正巧是姐姐生忌,母亲见了他总会掩面落泪,久而久之裴昱自己就识相地避开。
“孽障!你这是什么态度?”容华郡主抄起一个宝瓶就朝裴昱砸去,内侍大惊失色,连忙把直挺挺站着的二公子往边上一推,好赖算是躲过去。
“我就不该生下你!真真是来讨债的不成?!”
容华郡主怒极,心中翻腾的怨气如熊熊烈火,焚烧她的神智。
盯着裴昱的眼睛,往事一幕幕浮现。
女儿夭折后她夜夜被梦魇所困,除此之外还总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可无论是丈夫还是侍女都说没人开口。
容华郡主不信,明明有很多人在絮絮叨叨,嗡个不停。
一会儿是女儿凄厉的哭声,责问她为什么没把她看好,一会儿是下人窃窃私语,说她克儿克女,别哪天克了国公爷,整个公府一起倒霉,一会儿又是点头之交在背地里说她年少跋扈,现在遭了报应……
现在,小儿子腿疾痊愈,马上就要参加春试,马上就要让那些人知道,她生的孩子不全是有问题的,她的孩子也有能考上进士的。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非要作!非要惹事!
容华郡主气得两眼猩红,近乎嘶吼:“我也不该给你起这名!玉儿若还在,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子!你阿姐是多么伶俐可爱又懂事的孩子,从不叫我操心,而你,不配同玉儿唤一样的名!”
“是,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名字也可以还给母亲。”
裴昱早就清楚自己仅仅是个低劣的替代品,现在被当面说破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他偏过头,漠然道:“待父亲回京,还请母亲代为传话,我甘愿脱离显国公府,与父亲母亲划清界限,不败坏裴氏门楣,也不叫母亲在陛下面前为难。”
“你!”
容华郡主连怒喝都喝不动了,到底上了年纪,又经年神思恍惚,在这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竟险些上不来气。
内侍们慌手慌脚上前搀扶,刚想回头问二公子此处可有府医,便见对方已经步至门外,一点儿也没有要搭理自己亲娘的意思。
阿霓面如土色,心口狂跳到自己都有些耳鸣,手脚软得跟面条似得跟上裴昱。
“二公子,你你你会不会要灭口啊?我其实还有点用处,您别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嘴可严了。”
阿霓深知自己听到的乃是高门秘辛,而高门里的人通常不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当人,说不定改天就给剥皮揎草了。
“闭嘴。”裴昱步履匆匆,衣角也因略快的步势而翻飞不断。
阿霓在原地望他走远,总觉得方才这番嘴仗倒下的虽是容华郡主,可二公子也没赢。
“二公子留步——”
叫住裴昱的是其中一个内侍,他显然是这几人里的头儿,见阿霓杵在门口,便点了两个宫女,略一施礼后说:“往后这两个小丫头就跟着少夫人您了,是您的贴身婢女。”
又对裴昱道:“陛下有令,还请二公子谅解,二公子若要去哪儿,还请将奴带上。”
被这些人盯着,裴昱只得与阿霓继续扮演夫妻,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过了两日,裴安被容华郡主送来。
裴昱见兄长像背书般磕磕绊绊说着些兄友弟恭、手足之情的典故,便知母亲拉不下脸劝他,叫兄长传话。
不管怎么说,此举给了他便利。
这天下午,裴昱借裴安绕过内侍们的监视,来到栖云馆。
出乎意料的是,没见到妻子身影。
第25章
栖云馆藏书颇丰,裴昱不在的这些天,靳晓时常窝在书斋翻阅,最近寻得一本《山家清供》,里面记载了不少山野所产之菜蔬果肉,以及鲜少见识的奇吃法。
今日正是叫人支起暖锅,尝一尝拨霞供。
所谓拨霞供,便是将兔肉片得极薄,一腌一烫,或是一烫一蘸,沸腾的汤锅似白雪似波浪,肉片便如那天边晚霞,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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