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原叫裴晏,因心智育迟滞,郡主才做主给他改名为安,希望他平安顺遂地长大,如今他也确实?不负所望,因此裴安觉得“安”字既然这?么有用,让给弟弟用一下?,帮他度过此劫就好了。
然而裴安母子?俩所为都没什么用,直到那日宫里内侍来宣旨,召裴昱觐见,和傅娘子?商讨和离之事,裴昱才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恢复了精神。
裴昱苍白着一张脸,两颊却因心情激动而微微泛起浅绯。瘦长的手划过书柜,熟门熟路取出一本书,打开后是一朵干花。
是那年?傅筠还?在老家时,听说爹爹医治的是个比她大不了两三岁的小哥哥,这?小哥哥整日里只能卧在床上,她特地把鲜花夹在信封里寄来。
“听说这?是别处没有的花,我没去过中?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请小哥哥一起欣赏。”
裴昱温煦地垂,指尖轻轻摩挲早已?干枯的花瓣,如同品尝了颗腌制失败的蜜饯,甜蜜里透着若有若无的苦涩。
他想,那时的傅筠真粗心,还?没告诉他花的名字。
但没关系,很快就要?见到她,可以当面询问。
惊蛰过后万物生,裴昱却不欲添置旁的鲜花,只这?一朵便?够了,他想带着它?赴约。
第36章
春光融和遍满,这个时节的中都花木蓊郁,高低掩映,分外隽雅。
裴昱把干花用软绢包起来,就放在衣内心口的位置。一路带着它,沐浴阳光,行过她曾说要去题名祈愿他高中的文峰塔,也行过他簪花跨马远远望见她的御街。
即便?知道此行最终的结果不会令他满意,但随着迈入宫门,离她越来越近,裴昱的心越加欢喜,整个?人也难得褪了病气?。
殿内与平素不同,突兀立着一座透雕梅花落地屏,遮蔽大半视野。郑内侍拂尘在半空中轻轻一扫,拦住去路,“请二公子就此止步。”
裴昱稍一愣怔,反应过来此举定?然是因为傅筠连见都不想见他。霎时?间,满心期待的青年眼中光亮渐渐淡去,沉静若死水般向屏风后的皇帝见礼请安。
御座上?,皇帝头戴十二冕旒,身着玄黑朝服,显然刚下朝。他神情松淡,长指轻叩椅,开门见山道:“郑得乐,把和离书拿给他。”
和离书。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裴昱也没料到傅筠连和离书都拟好了。
郑内侍依言,双手?托着漆木盘,俯身呈上?。裴昱心头迟钝着,如提线偶人一般缓缓垂,目光落在纸张上?,看清了和离书三个?字。
依旧是傅筠的风格,不爱用印有花纹图式的笺纸,只是简简单单一张素色宣纸。
她的字迹比那?年寄信到京城时?要成熟许多,法?秀逸,疏密均衡,是他在扬州握着她手?,一提一顿亲自教的,他不在家时?,她也会临摹他准备的字帖,因此认真?论起来,这一手?字的骨肉筋血全是他的影子。
然而现如今,傅筠竟用它?写了和离书。
皇帝在说着什么,裴昱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像是失了盎然生机,原地枯萎,风吹一吹,就要散了。
少时?,郑内侍提醒道:“二公子,陛下问,您是否愿意签署和离书?”
裴昱目光空洞,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郁色。
他看到她写“夫妻不相安谐,两愿和离”,他也看到她写“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苦涩自心底蔓延开,春光明媚的天气?里裴昱有如坠身冰窖,风刀霜剑一点一点地刺向皮肉骨缝,就连呼吸都变得不自主,面色顿时?惨白如雪。
傅筠口中的永远,其实只是当下的炽热,只要不爱了,便?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
裴昱攥紧了那?张和离书,心里根本平静不了,硬着声回:“不愿。”
屏风后传来皇帝的一声轻哼,“既如此,朕也不与你客气?了。”
随后皇帝的语气?转向温和,显然是在对身旁之人说话:“傅娘子,朕听闻你此番欲状告显国公府二公子裴昱,可有此事?”
裴昱眼瞳紧缩,随着皇帝说话的朝向,往他右前方望去。
隔着透雕屏风,他看见了她,影影绰绰的,淡黄衫子千褶裙,这样的打扮极适合她,清丽淡雅,却?能与春色争辉。
但傅筠显然没有与他对视的想法?,直接跪下道:“回陛下,民女欲状告丈夫裴昱涉嫌妄冒为婚,并伪造文书。”
裴昱尚且沉浸在“丈夫”这个?久违的称呼中,眼梢余光便?瞥见傅筠拿出了一份状纸,随之奉上?的还?有红彤彤的一个?什么东西。
结合傅筠的回答,裴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挨了二十六鞭要回来的婚书,竟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手?里,而此刻,她正要拿它?作为证据,状告他伪造文书!
那?是他用浆糊一点一点黏起来,使之复原的婚书。
就这样,成了她的武器。
裴昱面色很淡,实则双手?早已攥着拳,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愤怒、焦躁。
下一刻,他终是难以忍受,紧压眉头彻底瞪住了那?抹淡色身影,低吼一声:“傅筠!”
却?久久没有下文。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傅筠此番,并不是为了报复他,而是在用她自己的办法?,与他彻底断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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