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暮春了,还穿得这样厚?
旋即又听到?几声男子的?咳嗽,像是极力压抑不想泄出,但?周遭宁静,那隐隐的?咳嗽声便显得格外突兀,无法忽视。
傅筠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低垂眉眼,盯着洒在叶片上的?月色出神?。
很快仆役又回来,声音低低的?,仿佛带着叹息,不知?在叹裴公子病弱,还是在叹自己成了怨侣间的?传声筒:“裴公子称,欠您两句话?,想当面说。”
裴昱也是病了之后才知?道暮春的?夜竟有这么凉。
从轿子里下来,料峭寒风钻入骨缝,很快就蔓延至全身各处,叫他忍不住颤抖。而他站在门前对仆役说出“求见傅娘子”时,心下空落落的?,像被当场剜出个血洞来,又叫那寒风钻了空子,将他折磨得够呛。
等了片刻,裴昱听见很轻的?脚步声。
“娘子——”
话?音倏地被他自己截断,为免她恼怒,裴昱赶忙改口:“傅娘子。”
先?前还嗟叹,她称他裴公子,好生疏离。
没想到?真正当“傅娘子”三个字在舌尖滚落时,他更不适应。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傅筠甚至没打算将门开得大?一点,裴昱只能看到?她投在地上的?影子,清冷的?月光慷慨倾洒,如霜雪又如花雨般铺天?盖地,将她袅娜的?影子拖长。
此刻的?裴昱万分感谢上天?,若遇上乌云遮月,他可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有风拂面,树影婆娑而动,裴昱冷得唇色泛白,略一转眸,解下自己的?鹤氅,隔门缝递过去,温声说:“夜凉,当心风寒。”
鹤氅没被拿走,她甚至都不伸手,只淡淡道:“知?道冷,还在这儿?废话?。”
递物的?手臂僵在半空,裴昱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尔后匆匆收了回来,偏长的?氅衣有一部分不慎拖在地上,出轻微沙沙声,他像被惊醒一般,连忙捞起,整个人愈加显得狼狈窘迫。
脑袋也嗡嗡响着,暮春多雨,偶有雷声,她不在,这些天?他犯了许多次病,喝药都不起作用,索性不喝。裴昱将这样的?行为当做一种自我惩罚,但?现在直面傅筠的?态度,他想,还好她不知?实情,不然会觉得他可笑。
“傅娘子,两日后,我就要随京兆府关?押的?犯人一道流放了。此行前来,是为了和你说两句话?。”
见她没有打断,裴昱低下语气道:“对不住。”
“和你相处的?日子,我问?心有愧,对不住你。”
明明在来的?路上打过腹稿,可真的?面对她——哪怕实际上面对的?只是一扇木门、一个影子——那些话?却全都噎在了心口。
裴昱不知?道自己将鹤氅褪下后脸色很差,几乎呈现出灰败的?态势。他只是一味坚持,想把自己的?内心剖析给她。
“傅娘子,一开始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你,甚至在扬州向你求亲时,你问?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求亲的?吗,我才意识到?我好像丢了这个重要的?步骤。那时我为了哄你,答的?是。”
“具体何时开始喜欢你的?,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裴昱有点语无伦次,但?他没有停下来,说话?时也一直凝在那抹影子上,生怕她不耐烦。
“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你不在的?时候,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今科探花此刻像个胡乱答题的?考生,一股脑儿?把知?道的?东西全都倾倒而出。
“你问?过我,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傅娘子,我想,是有的?,并且我现在仍旧爱着你。”
“这句话?……”
裴昱压着嗓子费力地咳喘了几声,随后继续道:“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靳晓听的?。那时候你还没恢复记忆,你是那个被拐至花楼,又被我娶回家的?靳晓。我想告诉那时候的?你,我确实爱慕你,并且你很好,值得更多人喜欢。”
小娘子的?罗裙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门外之人只能暗自猜测裙子的?颜色也许很轻盈,很衬她的?气色。
裴昱不知?道,说这些时他的?目光极尽温柔,一点一点描绘着地上影子的?轮廓。
“那时你已经知?道我并非商贾,而是生在高门,长在高门,你不喜欢煊赫权势和富贵排场,但?你还是选择信任我,心疼我,不遮掩不怯懦地站在我身边,这样的?勇气和赤诚,真的?很动人。”
“所?以,傅娘子,我不光在向你示爱,我还希望你不要因为我而狠心忘却属于靳晓的?过往。”裴昱轻轻笑了下,“我直到?今天?才来找你,是因为前几天?我病得很重……”
语声突然顿住,他唯恐她觉得这是在卖惨。
但?他其实想说,他不怕病死,但?怕的?是人的?天?性——遗忘。
若她很快忘了他,那真是比死亡还要可怕数倍。
还有一点便是——
裴昱继续道:“靳晓是个很特别?的?娘子,她能够从容地生出爱意,也能够从容地承认爱意,这两点真的?很难得,远很多人,自然,也比我强。因此我觉得这一份独属于靳晓的?勇锐很珍贵,傅娘子,我希望你不要丢了它。”
裴昱不知?道旁的?男子和离后是如何的?。
而他前路未卜,也许还没抵达流放地就病死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愿他心爱的?人能够很好地走下去。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1t;)
&1t;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