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当然是累的,点点头说:“好。”
心想难道明天还是他们俩搭伴吗,真是件怪事,郑重可是个香饽饽,哪有人天天啃的,一个月能有一回都算是不错。
郑重这才大步上岸,他裤腿本来是挽到大腿处,不免还是沾上水,光着脚丫站在河里,想想石头估计都很咯人。
他脚底直接在河边的杂草里碾来碾去,然后穿上草鞋,脚指头大剌剌地在外头,叫人家一眼就看到在渗血。
沈乔惊讶道:“你脚好像受伤了。”
郑重浑不在意,说:“嗯。”
就这么轻描淡写吗?
沈乔起个水泡都得对天流泪,第二天扛锄头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坚强,又是忍不住心酸,这样比起来的话,她犹豫着说:“那你回去记得涂点药。”
涂药。
郑重又想起来她是城里的娇气姑娘,在大队,头天生完第二天就得下地,这点小口子明天就能长出来,没听说过还要涂药的,不过他也没打算讲讲自己的心路历程,只随意点头说:“嗯。”
着实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沈乔有点受挫,她茫然地眨着眼睛,想想说:“那我先回去了。”
总算是要回去,郑重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他肩膀都送下来,在裤腿上拧一下,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好像滴在沈乔的耳朵里,她被迎面的风一吹,不自觉抖一下,春寒料中,她再次鼓起勇气,猛地回头说:“郑重,你吃饼干吗?”
嘴唇紧张抿着有些不安,一双眼里好像饱含着种种情绪。
郑重养过一只小狗,有条腿是瘸的,那年他本来自己都过得艰难,还是从碗里拨出一口饭给它吃。
收留它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眼神,叫人没办法把它关在门外。
有那么一瞬间,郑重的心被触动。
他甚至都没清晰认知到自己的念头,就已经张嘴说:“吃。”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但已经不好收回来,略有些僵硬说:“谢谢。”
沈乔心里松口气,笑盈盈递给他,说:“很好吃的。”
她手里头也就剩这半斤,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挥挥手就跑。
其实饼干没放好,沾上水汽多少有点软,郑重觉得进口就化,还是昨天的味道,连着两天都有饼干吃,他可从来没试过,心想这个女知青不多挣工分可不行,哪里活得下去。
他转身走人,本来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拐个弯。
郑冲吧也才刚到家没多久,看到人来有些惊讶。
毕竟两个人原本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但这可是一连两天,真叫人觉得稀奇。
他边拍灰边说:“阿重来啦?”
郑重也没寒暄,说:“九叔,明天还是跟今天一样。”
跟今天?
郑冲吧一时没反应过来,“哟”一声说:“你是说沈知青啊?”
郑重点头,觉得话到这儿也差不多,打算走人。
郑冲吧本来是知道他的脾气,向来很少拽着他多说话,今天不得不开口道:“阿重啊,沈知青迟早是要回城的。”
满大队的人都看得真真的,家里那样关心的姑娘,下乡六七年还没结婚的也就她一个,这人,早晚是要走的,要是太上心,将来要吃大苦头的。
郑重半点没揣测到别人的心思,说:“最近吗?”
最近的话,那就不用带着她干活了。
郑冲吧心想,长得好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连郑重这种木头人都能吸引,年轻人真是不到最后不放弃,那他也无话可说,只道:“不是,那最近都给你们排一块吧。”
郑重达成目的,说:“谢谢。”
然后就回家喂猪去。
倒是冲婶在旁边听着,说:“什么意思,阿重对沈知青有意思?”
目前看来也只有这个可能,不然从来不对搭档提出意见的人,连着两天都主动来指定。
郑冲吧也是这么想的,说:“其实沈知青人不错,要是不想回城就好了。”
队里人多少爱说沈知青看不起乡下人,但他觉得人家是城里来的,一门心思想回家有什么不对,毕竟谁都不想一个人嫁在外地。再说,本来按照规定,大队应该保障知青们的基本生活,工分不够也得让她吃上饭,这些年不占队里便宜的也就这一个。
冲婶也是这么想,说:“上次咱家燕子生病吐在她身上,也没见脾气。”
那衣服一看就没穿过几次,换个人脸都能拉下来,哪能像她还给孩子拿糖吃,小声哄着。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想回城这点,已经大大的不合适。
老两口对视一眼叹口气,觉得郑重这孩子也很不容易,之后还是再好好劝劝。
倒是郑重没想这么多,他到家之后也不换衣服,直接穿着去喂猪。
才到家没几天的两只小猪崽,吃得不多,反倒是鸡鸭们嗷嗷待哺,一进去养牲口的两间屋子是连着的,哪怕经常打扫也散着淡淡的味道。
他把地上的脏东西扫起来,堆着回头可以做肥料,这才进屋换衣服,洗手以后把火升起来。
他干的都是力气活,一年三百六十斤粮压根不够吃,好在挣的工分多,还可以跟人家换。
一顿饭都要煮一大锅,怎么简单怎么来,连菜都只炒一个,热锅烧油后倒下去拌一拌,加点酱油和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