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骂完沈浓绮还没完,又朝一侧紧蹙着眉尖的周沛胥骂道,“还有你!你这个圣父帝师又是怎么当的?日夜陪在稷儿身边,连稷儿收留了刘元基好几日竟都不知,实属失察!!”
周沛胥抿了抿唇边,垂头道,“侄儿有错,姑母息怒。”
在那病塌上躺着的周稷,乃是眼前这二人的亲生骨肉,他们怎么能如此不上心?!
太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谴责着二人,说完这一通,她才坐了回去,捂着胸口垂泪道,“刘元基那样一个混人,你们不想要稷儿知晓他,将他造的那些孽瞒得死死的,本宫也能理解,可做事就要做绝!怎么能一面瞒着稷儿,一面又任那厮在眼皮子底下舞了这么多年?就该在稷儿晓事之前将他了结了才是,否则怎会掀起今日的风浪来?”
沈浓绮拭去眼角的泪光,轻声解释道,“幼童易折,原本是打算等稷儿满十岁之后,才对太和宫下杀手的,谁知眼瞧着稷儿马上就要十岁生辰了,那猢狲竟偷摸跑出来了……”
偏偏就这么不凑巧。
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呢?
太后叹了声气,抬眼朝柔纱屏风后,那个躺着的少年望去。他不是浑然没有知觉的状态,而是好像还有些意识,嘴唇时不时颤动两下,指尖也攥紧了床单,还会犹如梦魇般抽搐两下。
“方才你们也听太医说了,稷儿这是心病。这心结从何而来?不过就是因为不知刘元基的为人,被他瞬然翻转的两幅面孔吓到了,那么小的孩子,前一秒还被生父亲亲热热唤做皇儿,下一秒却被拔刀相向险些去见了阎王,岂有不怕的道理?依本宫说……”
“堵,不如疏。”
太后的眼神,不懂声色地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有些事现在不说清楚,以为瞒着他是为他好,可他今后长大了,只怕不仅不领你们的情,还会回过头来埋冤你们。今日刘元基这事儿不就是么?你们不想让他晓得,他偏偏要求个水落石出。”
“这心结怎么解……你们二人看着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昨天更太多了,有点码字码伤了,今天短小一更,希望小天使们不要介意,明天尽量多更一点哈。
第93章
太后虽然心疼周稷,可到底年事已高,听闻皇孙一时半会儿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她在心竭力尽之下,被于嬷嬷搀扶着回了慈宁宫休息。
留在内殿中的二人,还不知太后早已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私情,所以并未听出太后语中的深意。
太后口中的“堵”,意思是让他们二人不要再隐瞒周稷身世,免得他在好奇生父的成长过程中,变成个叛逆、多疑的暴君。
若真如此,他长成之后不仅会与沈浓绮与周沛胥离心,甚至对江山、百姓也没有益处。
可留在殿中的二人,却并未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这“堵”,指的是他们不该不让周稷知晓刘元基的为人。
沈浓绮抬起巾帕,拭去眼角的泪珠,“母后说得有些道理,原是我们想错了,若是我们早些让稷儿知道刘元基是那样卑鄙无耻之人,就算他以为刘元基是他生父,碰见之后也只会心生警惕,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贼人的动向,而绝不会受他蛊惑,现在还犯下了如此心病。”
周沛胥面对稷儿忽如其来的病情,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力安抚着沈浓绮道,“你不必如此自责,就算是依你所说,让他自小就知情又如何?
世事无常,说不定还会另起其他的风波,眼下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我们万般权衡之下,作出的最好选择了。”
事已至此,不能再往后望,只能朝前看。
现在应该想接下来怎么办,如何能让稷儿赶紧好起来才是。
周沛胥的话语声温然有力,犹如一颗定心丸般,瞬间让沈浓绮镇定了不少。
她行至屏风后,坐在榻边又探了探周稷的病情,又担忧道,“我怎么觉得稷儿的身体又烫了些?额头上的汗也愈多了些。胥哥哥,稷儿他肯定会无事的对不对?”
这样的心跳脉象,若是五日之内得不到缓解,必然会命丧黄泉。
太医们口中的暂无性命之忧,不过是想让三位主子们略略宽心而已,却瞒不过通医术的周沛胥。
可眼见沈浓绮已经心慌意乱到如此地步,他怎么忍说出实情?只能隐下心中的伤痛,安抚道,“你放心,稷儿定会无恙的。”
周稷在塌上躺着,只觉得意识在混沌的梦境中不断下沉,不断陷落,浑浑噩噩地在儿时的众多记忆中快穿梭……
…
他回到了四岁的生辰宴上。
当时宫中下了帖子,邀请了诸多朝臣的家眷,多与他年纪相仿的童男童女,也随着官员藩王们入了宫。
那时的孩童间还没有什么尊卑的概念,脾性相合之下,很快就达成了一片,甩开了随侍在燕雀湖边堆沙子。
身旁的孩童堆着堆着,就开始和小周稷搭话,“方才那个穿着白衣裳的伯伯真好看,是你爹么?”
爹?
小周稷懵然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爹爹去哪儿了?你爹爹真狠心,你今日生辰都不来看你。是不是也同我爹爹一样,平日里只晓得在姨娘的院子里?”
旁的话,小周稷没有再听进去,满脑子只留下一句——那你爹爹去哪儿了?你爹爹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