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夕光西照,晚霞满天。王子进回到客栈,想起白日里生的事情,不由一头雾水。
他虽然贪恋人间美色,但一向自恃守礼,即便对那些青楼里卖唱的女子,也很少表现出半点不敬。
怎么今天仅仅是个略有姿色的小家碧玉,就让自己说出了一箩筐的蠢话?
而且更要命的是,现在他手捧晚饭,两眼望天,居然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少女长得什么样。倒是她身边那个厉害得要命的小仆人,娇蛮生动的模样却烙印在他的心里,即便闭上双目,也似能看到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眼前滴溜打转。
他越想越是迷惑,怎么也弄不清自己的感情。
仿佛白日里在那小小杂货铺中生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飘飘渺渺,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如果绯绡在身边就好了,他一向喜欢对自己冷嘲热讽,或许只是几句尖酸刻薄的话,便能打消他心底的痴心妄念。
但是此时绯绡却偏偏不在。
当晚月色阑珊,夜风轻抚,王子进在灯下持书枯坐了许久,仍不见绯绡回来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已是月映天心的午夜时分,绯绡今夜是决计回不来了。他这才合上书本,望着紧闭的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到绯绡一定在这世界的某处开怀畅饮,喝酒吃鸡,而他自己只能独对清夜,对影成双,这番落差,不啻于天上人间。
念及此处,王子进不由悲从心来,奈何荷包干瘪,只有边叹息边摇头,满心疮痍的上床睡觉去了。
哪想他刚一合眼,脑海中便出现了一条寂落的街景,小街上老树横枝,断垣掩映,真实得简直不似在梦里。
王子进迷惑地站在街心,望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行人。
看路人的打扮,自己似乎还在扬州城里,但是他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梦到如此清晰的场景?
眼见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天色渐渐昏暗,他却仍然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王子进干脆沿着这条小街信步而行,只见街边的房子多半古旧破败,阶前长满青苔,显然是扬州城里贫民百姓的聚居地。
他一向粗心大意,无所畏惧,倒悠然自得地在这奇怪的梦里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了。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黑,只见不远处的一扇门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五指纤长,莹白如雪,在朦胧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分外刺眼。
王子进见了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这一停不要紧,那手却轻轻招了招,似是在暗示他过去。
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昏暗的天色中,只见门后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正快步走到小巷深处,一个拐弯就不见了。
那个女人身着布衣,步履轻盈,看打扮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王子进依照指引而来,却只见到一个背影,好奇之心顿起,急忙拔足向前追去。直至跑到小巷尽头,他才现身边竟有一扇虚掩的破旧木门。
门里是一个小小院落,里面杂草丛生,门窗破败,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1dquo;请问有人吗?这家里有人在吗?”这一年之间,他跟绯绡走遍大江南北,胆子也比以前大了很多,深呼吸了几下,就推门走了进去。
穿过小小庭院,就是一间矮小的瓦房,房门依旧没有锁,在暗夜里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仿佛是主人在刻意迎接客人的到来。
这次他已经知道,门里的多半是方才朝自己招手的女子。既来之,则安之,他干脆快走几步,推门就闯入了内室。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户人家的构造十分奇怪,推开房门,直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书桌。
书桌上放着一张暗黄的宣纸,和饱蘸着墨汁的毛,仿佛主人在舞文弄墨,此时才刚刚离去。
屋子里并没有蜡烛,一盏煤油灯也并未点燃。王子进本就是个读书人,一见到文房四宝,自然格外亲切,急忙走过去,想看看那纸上写着什么。
然而这一看不要紧,登时令他目瞪口呆。
因为那粗糙的纸张上,墨迹走龙蛇,纠结交错,竟没有一个字是他认识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字比绯绡画的鬼符还难懂?在这个陋室中居住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1dquo;是谁来了?”就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年幼的女童。
王子进误闯民宅,突然被人撞破,正不知如何回答,却见拉门轻动,书桌后的一扇木门被人拉开。
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女。
那少女长披肩,并未束,整个人带着一丝恹恹的死气。
王子进一见到这个她,登时惊得连连后退,因为这正是自己白日里在胭脂铺见到的那个少女。
&1dquo;是伯伯回来了吗?”那少女睁着漆黑大眼,好奇的问道。
&1dquo;小姐,请恕在下失礼,在下只是来此处拜访熟人,没有想到竟误闯小姐的宅院,我这就离去。”王子进的脸登时羞愧得红中带紫,同时暗自庆幸天色已黑,这少女看不清自己的面貌。
&1dquo;这位公子请留步&he11ip;&he11ip;”那少女为难地说道,&1dquo;请问能不能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