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声音凄楚而又尖利,当然绝不会听错。林貌弯下身来,盯着这条古怪的小龙:
“你是……”
五彩的小龙颤巍巍从树荫下爬出,语气又尖又细:
“小龙——小龙是司掌岷江的水神,受泾水龙王的指点,求上仙高抬贵手……”
也不知泾河龙王是如何描述的他这位“上仙”,但小龙神态怯弱,又连连俯首,态度相当之谦逊恭敬,老老实实行下大礼之后,才小心说出来意:
“小龙及诸位朋友僻居西南,原本不问世事。不料昨日天降火雨、摧枯拉朽,声势之盛大,真有毁天灭地的神通!小龙不知何处得罪了上仙,因此特来求上仙宽恕……”
林貌愣了一愣,稍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一声。当然这也不算什么,导弹又不是一对一精确打击的武器,只要发射范围扩大,必然会存在误伤的情况。事实上,组织也早有预料,早就下发了一份内容详尽的指南,用于为“不可避免”的误炸善后。
林貌从口袋中摸出了小册子,翻开了目录:
“请问是炸了哪里?”
或许是见“上仙”的态度温和,岷江龙王的胆子也大了几分:
“小龙及几位朋友的殿阁、庙宇及仓库,都被天降的火雨烧毁了,还险些波及家眷。”
林貌翻阅目录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家眷?”他小声道:“你居然还在那里安排了家眷?”
林上仙将手一抖,小册子随之摊开,展成一张清晰而详尽的地图,密密麻麻标注着导弹袭击的目标——即使再如何怒急攻心,组织上也不可能往国土上随意投掷炸弹;尽管误炸不可避免,但至少要尽力管控破坏的范围。因此,导弹的打击路线,除了与三江源息息相关的暗河沟渠以外,便是吐蕃驻扎各处的军事要塞,紧要之至的战略咽喉。
所以……
“你是怎么将家眷与财物,安放到吐蕃要塞的?”林貌轻声细语:“大唐与西南冲突多日,中原水系的水神,居然还能在吐蕃要地安家……我想,吐蕃赞普,似乎没有这么乐于助人吧?”
五彩小龙僵在了原地,身体硬得像一根麻绳。
说实话,它千辛万苦求托泾水龙王从中说和,又壮着胆子亲自来恳求“上仙”,其间设想过种种艰难险阻敷衍塞责,却没有预料过眼下的情形——神通广大的仙人,不都是清高飘逸、不问世事么?为什么能如此明察秋毫,顷刻间便洞悉大唐与吐蕃那微妙的局势?
而且……吐蕃的要害咽喉本应是莫大的机密,这位“上仙”又是从何处知晓?
它又惊又怕,只能勉力回答:
“小龙决——决不敢有异心……”
“我相信你没有什么叛逆的异心,否则也不敢到这京师长安来。”林貌柔声道:“不过,即使没有直接背叛大唐,偶尔与吐蕃眉来眼去、互通款曲,乃至于为自己谋一条后路,想必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吧?”
龙
王扑倒在地,再也言语不得。
“——这应该叫什么?‘墙头草’,是吧?”
“喔,不对。”林貌自言自语:“你还有些什么‘朋友’,是不是?所以不应该叫‘墙头草’,应该看作是有组织的‘墙头草集团’——这倒是我疏忽了。”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却成功让对方浑身上下都发起抖来:即使是世外仙家,不问庶务的异类,也不会听不出林貌言语中莫大的危险……如果仅仅是“墙头草”也就罢了,那有组织的“墙头草集团”,可绝不是能承担得起的东西。
“当然,仅仅归咎于你,或者你的狐朋狗友,那未免太也过于高看诸位了。说起来,西北方向的贺兰公似乎也居心叵测,对陛下大有不敬之处……这样的桴鼓相应、紧密配合,难道还有幕后主使不成?”
林貌漫不经心的说完,看到岷江水神忽的缩成一团,连五色鳞甲都褪色了。
他稍一思索,骇然瞠目:
“卧槽,还真踏马有幕后主使?!”
天可怜见,林貌不过是被这墙头草的举止恶心得心下不适,在言语中阴阳怪气,顺口讥讽了一句而已;至于什么“集团”、“组织”,只是愤怒中随手扣的一口黑锅,绝无逻辑的欲加之罪,但现在看来,现在看来——
“妈呀!”他稍稍倒抽一口凉气:“还有意外收获!”
岷江水神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尖声开口:
“没有幕后主使!没有幕后主使!我等——我等不过是听了贺兰公的意思,想寻一条——寻一条后路而已!”
“后路?”林貌敏锐把握到了关键词,他眯起了眼:“什么后路?”
“贺兰公说,中原,中原朝廷的前途实在渺茫,鉴于几百年以来的经验,不能——不能把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区区一个凡人的皇帝之上!”龙王语无伦次的交代,因为莫大的惶恐而结结巴巴;在这样严重而恐怖的指责前,原本墙头草的罪名似乎也无足轻重了:“我们听信他的挑唆,效法古人狡兔三窟,在各方都留了一点后路!但其余,其余的事情便绝对没有了——”
林貌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条皱缩的小龙,神色中实在没有什么善意。他轻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