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傍晚回来以后,林原野就没有再出门。
打开面朝前院的那扇门时,目光触及走廊外留有残余湿意的地面,他才意识到昨晚真的下了一场雨。
此时空气中光线清透明亮,天边的太阳虽然少有地被云层遮挡,但依旧是干爽的好天气。甚至托昨天夜里那场雨的福,林原野终于在七月的三伏天里,感受到了难得的雨后清与凉爽。
夏日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看过天空里洁白干净的云层,没有再去留意手机里联网的天气变化,同时也打消了回去拿伞的念头,林原野背着画板走出院子,朝远处的工地走过去。
工地上今天似乎很忙。整整一个上午,林原野坐在纳凉棚下,都未曾见程燎和其他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亦没有再四处走动,画拿起来以后,就没有再放下过。
快到中午饭点时,倒是有出乎意料的人找了过来。袁存捏了串葡萄从棚外走过来,瞥见他单独坐在棚下,便步调悠闲散漫地晃了进来,径直绕到他身后,从他脸边俯身弯下腰来,语气热络地问:“大画家在画什么?”
林原野将头朝旁边偏了偏,并未刻意去遮挡画纸上勾出来的线条。画上是简单而又潦草的建筑结构,没什么不能给旁人看的东西。
袁存应该是信了,从他身旁直起身体来,将捏在手中的那串葡萄,递到了林原野的眼前,轻声哼笑着问:“我刚拿的葡萄,大画家吃不吃?”
林原野坐在凳子上没有动,没有丝毫要回答他的打算,也始终没有伸手去接。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袁存有些不快地眯起眼睛来,“大画家是嫌葡萄不干净看不上?”
“谢谢,我不吃葡萄。”忽略对方语气中明显的情绪转变,林原野放下画起身,朝棚外走了出去。
棚里的人原打算追上去,但看见远处有人叫住了林原野,又就此作罢。他在林原野的凳子前大剌剌坐下,架起腿来哼着歌吃葡萄。
葡萄看着清甜多汁,吃到嘴巴里却是酸的。袁存一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将葡萄连皮带籽吐在脚边,吐完以后仍是不解气,余光瞥见林原野摆在那里的画板,又用沾满汁水的指腹去翻看他的画纸。
不料只是顺手一翻,就让他现了藏在第二页的那张画。
认出画上男人熟悉的轮廓与五官,袁存定定地看了片刻,随即哼着歌将那张画,从画板上轻轻扯了下来,折起来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吃午饭的时候,林原野才从李哥听闻,天气预报提醒下午可能会有大雨。倘若雨势太大,为了工人的安全考虑,工地上所有的工作就只能暂停。
工作暂停容易耽搁整个工期的进展,上午工头就召集所有人开了会,希望大家稍稍加快手上度。为了配合和响应工头,自然也有鲜少有人忙里偷闲,从纳凉棚那边路过了。
林原野愣了愣,这才拿出手机看了两眼。果真就见手机上的天气软件里显示,整个小镇下午都将会有一场大雨。
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带伞,林原野面上却半分忧虑不显,也没有丝毫吃完饭就提早回家的打算。他慢悠悠地吃完了午饭,继续回到纳凉棚里去画画。
工人们的午休时间被迫大大缩短,吃过饭没过多久,就又全部回到了施工区域上。而在走出吃饭大棚的时候,瞥见视野尽头逐渐变得暗沉压抑的天光,以及天边染上墨色的厚厚乌云层,林原野心中就已经对天气预报信了大半。
大雨是下午三点左右到来的。
起初只是藏在凉风里零零落落的小雨点,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就演变成了黄豆大小肉眼可见的雨滴,再到最后穿透风声砸在棚顶时清晰可闻,不消片刻便模糊视野的巨大的雨水帘幕。
林原野坐在棚下朝外望去,看见远处高高搭起的建筑骨架,很快就隐没在了杂糅青黛与浅灰两种颜色的朦胧雨雾中,连带着一起被吞没的,还有那些在架子下方移动时若隐若现的微小黄点。
那是工人头顶安全帽的颜色。
工人们似乎已经停工撤离,林原野也起身开始收拾画板和纸,准备淋雨跑去工人的宿舍楼。
而在这个时候,越来越大的雨势里,似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林原野手中动作未停,循声抬头看向雨中,便看见程燎那张英俊熟悉的脸,逐渐从灰色的雨幕里清晰地显现出来。
林原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远远追随雨中的人影而动,直到男人头顶遮雨的外套,大步跨入自己所在的棚下。
拿下遮在头顶的外套,瞥见站在棚内没动的林原野,程燎抓着外套皱起眉来,“你没有回去?”
提前想好说辞的他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在画画,没有留意天气和时间。”
对方皱着眉头问:“带伞了吗?”
“没有。”林原野在男人的目光里缓缓摇头。
“不带伞也不看天气,”程燎冷淡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沉,“你打算怎么回去?”
林原野沉默地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还没想好。”
男人不再看他,抖了抖手中外套上的雨珠,重将外套展开,露出外套里没有淋雨的内衬来,“过来。”
林原野愣了一秒,随即就反应过来。程燎话中的意思,大概是邀请他共用那件外套挡雨。对眼下这样的展乐见其成,他下意识地便迈开脚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