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晋逸。
听脚步声渐近,晋逸将茶盅放回桌上,抬眸见是楚怀珝,难得皱起了眉,分明是十分不满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楚怀珝摇着墨扇坐至他对面,眼底满是戏谑:“你若还有公务在身,不如先走;闫佩羽那边我替你盯着,等小四看过再给你消息便是。”
晋逸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淡淡看向顾檀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楚怀珝挑了挑眉,正待开口,便见着顾檀突然掩唇咳了几声,秀眉微蹙,似是有些难受。
将几上扣着的茶杯摆正,楚怀珝抬手为他斟了杯茶,温润如水的眼中尽显关切:“怎么了?”
“没什么,”垂下衣袖接过茶杯,双颊因咳嗽而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顾檀吸了吸鼻子,凤眸流转道:“只是觉得这里的药草味道有些重。”
楚怀珝闻言向他身边靠了靠,右手持扇予顾檀身侧轻摇,流动的风似乎将室内药香冲淡不少,楚怀珝嘴角微勾,声若润玉:“现在可好点?”
不,不是风。
熟悉的芷兰清香代替了周围的甘苦气息,顾檀忽然有些失神,颊上的红晕慢慢染至眼尾,朱唇轻启,凤眸深处仿若蒙了层水雾般迷离,身体也不由涌起一阵躁动。
“咳咳!”
厅外突然传来几声重咳,顾檀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人立在门外,青衫玉冠,俊颜星眸。
“沐云说府上来了客人,我便过来看看,若是不小心打扰了二哥雅兴,二哥可莫要生气,”那人声音宛若深泉,清亮中还带了些许揶揄:“不过这待客之所难免人来人往,二哥下次还是先让我准备间客房才是。”
顾檀垂下眸来,面上不禁有些烫,他清楚的知晓方才不仅仅是体内贪欢作祟,还有自己心底泛出的无法言语的悸动。
只见晋逸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平静对厅外人道:“他自是不在乎这些的。”
楚怀珝跟着站起身来,随后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顾檀的手,轻笑一声道:“情不自禁而已。”
顾檀面上红晕未褪,此刻本想松开他的手,却感觉一股暖流沿着手掌汇入四肢百骸,慢慢平复了体内的躁动。
沐清泽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笑:“我听说你们还带了个重伤的人过来,那人现在哪里?”
客房内,沐清泽立在床头,先是检查了闫佩羽的伤势,随后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深。
内脏俱损,经脉几乎断尽,勉强靠着续命丹吊着口气,这人之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收回手指,沐清泽神色是满是凝重。就算救活,他也再不可能恢复如初。
行医多年,沐清泽也算阅人无数,他虽不知闫佩羽身份,却也能看得出,这人绝对不会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之人。
若真的医活了他,他自己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么?
勉强吸了口气,沐清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都这样了,还救什么,干脆利落的挖个坑埋了吧。”
话音刚落,周围气压顿时一低,晋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
楚怀珝倒是乐了,他摇摇墨扇,轻咳一声道:“小四啊,床上的那个是晋相爷的人,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晋逸的人?
沐清泽一惊,随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晋逸可以说是沐小四童年的最大的阴影。自五岁开始,他便进宫跟着晋逸学习字书法,沐清泽性格活泼,倒也不是个老实的孩子,偏偏晋逸却是个面冷心也冷的正主,其中的心酸也就不言而喻了。
自此以后,晋逸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可是连行峻言厉的沐太医和不怒自威的楚右相都比不了的。
沉默半晌后,沐清泽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位究竟是……”
“一个侍卫。”晋逸身侧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他向前一步注视着沐清泽,声线十分平静,“能救么?”
必须能啊。
沐清泽连忙赔上笑脸,语气满是肯定:“放心吧,只要还有气在,就没有我治不活的人。”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沐清泽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话:“只是就算保下性命,他的身体依旧会无比虚弱,再不能习武。”
晋逸沉默半晌,回头看一眼向床上面无血色的闫佩羽,沉声道:“能调养么?”
“不行,”沐清泽抿起唇,“他伤的太重了。”
楚怀珝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曾经倒是听闻有一种药可重塑经脉,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沐清泽声音低了几分,涩然道:“只不过那不是药,而是毒。”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听沐清泽又道:“毒圣封斩的七日蜕骨散,服用后前四日可生肌换骨,重塑经脉,后三日则肌化脓,筋断骨碎,最终化为血水。”
晋逸闻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见他转眸对沐清泽道:“先把人救了,其余之事改天在说,这边的事就先交给你了,过几日我来领人。”
公务在身,晋逸实在没办法多留,此事说罢便袖袍一摆,大步离开屋内,留下生无可恋的沐清泽在一旁苦笑:“过……几日啊?”
欲哭无泪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沐清泽转身看向楚怀珝,“果然还是二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