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我进了正厅,彼此见了礼。
我才知那少年名叫杨楠,父亲于今春病逝,家中只有杨夫人和一个服侍多年的老仆人。杨楠刚过了及笄之年,家中孤儿寡母缺少生活来源,所以才忍痛要将玉佩当掉。
我随意看去见厅上摆设都颇为不俗,猜想杨楠父亲在时他们生活优渥。
看着这一对为生计愁的母子,我不由得想到从前和姐姐一起四处讨生活的日子,心中泛起同情,遂对杨夫人道,“周某适才请令公子将白鸟玉佩卖给我,他已经同意了,周某是诚心实意,就请夫人说个价钱。”
杨楠大急,刚要开口,杨夫人却道,“周先生的一番好意,我很明白。我虽寡妇失业但也不能靠便卖家中物事为生。小子胡闹的言语,请周先生不要听信。”
我知道她不想平白受我恩惠,便笑道,“请杨夫人听我一言,周某是京城人,常年在外经商,做的买卖之一便是金石玉器。适才我观那白鸟玉佩之成色做工皆不似本朝之物,想必有些年头。
据我所知,唐代以前的玉器多以花卉纹居多,少有作鸟形的。北宋时,因为道君皇帝嗜玉成瘾又极擅绘花鸟,所以宋代花鸟形玉器与当时花鸟画作一道互相影响,一时繁盛。
至今说起宋玉,还当推花鸟形玉佩最是雕工精细,意态优美。若周某推测的不错,令公子这块玉佩应该便是宋玉。周某是生意人,看到好东西自然会多留意,所以希望夫人能够成全。周某在此先谢过夫人了。”
杨夫人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心中大约也在掂量我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可她正想开口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那位老仆从慌张的跑进来回道,“太太,枞大爷又来了。”
一语未罢,杨楠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不觉心凉似水(一)
“呦,婶娘今儿正巧在家呢,侄儿给您问安了。”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从外头走进来,站在厅中,先是环顾了一圈,看见了我只略微的点了点头,接着冲杨夫人拱手随意施了个礼。
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观其举止颇有几分无礼,联想起杨楠刚才的反应,我猜想这个叫杨枞的青年应该是杨楠母子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杨夫人漫不经心的颌,“枞哥儿来做什么?”
“父亲明日要请内务府的老爷们,派我来跟婶子借些体面的摆件,侄儿记得婶子这里有缠枝牡丹金宝地锦,珐琅彩花鸟纹瓶,暂借一用,后日我再亲自给婶子送回来。”
杨楠听得紧锁了眉头,十分鄙夷的把脸扭到一旁在不看杨枞。
杨夫人好整以暇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借你也不难,只是那些个东西都是我娘家的嫁妆,并不是你们杨家之物,既然你要借,就叫你父亲打个借条给我,咱们有借有还,再借也不难。”
杨枞翻了下眼睛,不屑的笑道,“婶娘这是什么话,亲戚间借个东西还要什么借条,这要是传出去杨家门里可是丢了人了。咱们一写不出俩杨字,您还不信我父亲不成?”
杨夫人淡淡一笑,“这会儿你和我说咱们是一家子了,当日怎么又急急忙忙的分了家像打瘟神似的把我们母子打出来了?我如今日子过的什么样,你父亲心里清楚。我统共就那么点东西了,不得不看紧了些。你且去写了借条再来吧。”
杨枞有些涨红了脸,高声道,“婶娘这话奇了,好像父亲当日是赶了你们出门似的,咱们分家可没有一点违反大魏律条例之处,那阄书也写的清清楚楚的,我父亲公公正正的办的这件事,您难道有质疑不成?
就算是分了家,也还是一个杨家门里出来的不是,楠哥儿不也是我弟弟。我还能赖他的东西?婶娘还是快些找了东西让我带回去吧,我要是借不出来,回头父亲可是要亲自上门来借的,为了点子东西伤了和气可就不大好了。”
这话说的够横的,好似今日借不到东西便要明抢了一般,我听着都有些不悦,果然杨楠怒道,“大伯来了又想怎样?你们还想抢不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说什么一家人!
你们若不是心里有鬼怎么就不能打个借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什么借?可有一次借出去的东西还回来过?你若想借也不难,且把前几次借了的先给我们送回来再说。”
“嘿,你个臭小子。”杨枞被他说的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去扯杨楠,”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兄了?敢这样跟我讲话!我今天就要教训你个没规矩的小子。”
杨家的老仆人见杨枞要逞凶,连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急道,“大爷,使不得,大爷消消气。您就听楠哥儿的把早前借的东西先拿回来,小人立马开了柜子给您拿要的东西……”
杨枞想要挣开他,奈何被他紧紧抱住,气的大喊道,“主人在这说话,你一个下人混插什么嘴?婶娘就是这样管教仆人的么?”他见挣脱不开,索性用力的回身举手要打那老仆人。
“勤忠!””忠伯!”杨夫人和杨楠同时叫道。杨枞举起的手并没有落下,我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臂。
“枞少爷,不可在长辈面前无礼!”我定定的看着他,并未掩饰对他的不满。
杨枞愣住了,随即狐疑的上下打量我,似乎在努力回想我究竟是何人,”这位爷,您又是哪位啊?犯不上给一个下人出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