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这么多人,还有那么多法宗弟子,等离开了秘境,等回了法宗,长老掌门也必然会知道。
他们必会对他失望。
北辰法宗未来的掌门是整个正道的脸面,代表沧澜界威望的,绝不能是个德行有瑕的人,不能是个与剑交恶的人,更不能是个被天下修士不耻的人!
掌门长老会对他失望,他们会废除他徒的身份,他们会培养其他的弟子取代他的地位——那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他就彻底完了!
方俞成想到那种场面,彻骨的寒意贯穿了全身。
不不不,他绝不能被废,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扭曲局势!他必须在回去之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方俞成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储物戒指中翻出之前温绪请他暂时保管的黑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仍然静静躺着那支凤翎,流转着溢彩的光辉。
他死死盯着它,眼神闪烁不定。
他为人虽然算不得正直,但确实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再汲汲于名利,这么多年作为北辰法宗大师兄也算得上尽心尽力;便是今天险些害了楚如瑶,他也绝无意害她,他是无心的,看见那么多水蚀,他也害怕啊!他很快也后悔了,只是当时一念之差,恐惧之下就——
但是他隐隐意识到,如果他碰了这凤翎,就有什么再也不一样了。
方俞成踌躇好半响,忽的肩膀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想到刚才晏凌那冷冽的一剑和师弟妹们失望的眼神,终究是对晏凌的恨意和对失去的恐惧占了上风。
他狠狠一咬牙,抖着手取出凤翎,从山河图中幻化出一支一模一样的假凤翎放进去,要关盒子时,因为手颤得厉害,盒子竟掉在地上。
他浑身震了一下,赶忙拿起来,见盒子没坏,心刚放下一点,却现地上还掉了一根长长的蓝色草药。
“蓝色的草…”
方俞成隐约觉得眼熟,但是时间紧迫,他生怕别人看见,不敢耽误直接把草薅起来塞进袖子里,赶紧把木盒合起来放回去。
做完这一切,他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才终于松一口气,随即又陷入更深的不安中。
……
半个时辰后,林然和侯曼娥靠坐在一角,面前升着火堆。
侯曼娥看着外面还在执着徘徊的水蚀群,一头黑线:“图咱们一口肉有必要这么执着吗?它们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们刚才本来都找到房间的密道了,结果兴高采烈一开门,一通道的水蚀险些没给她俩淹了,吓得她们赶快把门关上,又加了封印封住,灰溜溜地回来。
“不会很久了,水位已经开始下降了。”
林然倒挺淡定,还美美伸了个懒腰:“这里应该有地下河道,大概再过几个时辰水就渗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剩下的水蚀就不足为患。”
说实话,她也松一口气,她当然是不怕水蚀的,但是这些密密麻麻的暗黑系小玩意儿,就算是她现在飙到金丹期也没招——杀了一波又上一波儿,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估计也就只有晏凌那种血脉压制,或者修习一些稀奇古怪法子的人能有法子对付它们;林然一点都不想和这些水蚀正面刚,因为刚着刚着就可能被糊满身,虽然死不了,但想象那满身黏黏糊糊的感觉,她头皮都要麻了。
侯曼娥扁了扁嘴:“…我们苦逼被困在这里,其他人倒是无事一身轻地往前跑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找到凤凰残魂…”
侯曼娥越想越气,扭头又去掐林然的软肉,咬牙切齿:“都是你丫又多管闲事,气死我啦!我要是这次辛辛苦苦跑一趟什么都没捞着,我保证也给你当场表演个师妹黑化手撕师姐的人间惨剧!”
“别这样,你开心点。”林然被掐得特别痒痒,表情管理有点失控,努力拍开她的手:““你想想,你做了好事,陪我引走水蚀,间接救了很多人,多有成就感。”
侯曼娥翻了个白眼:“那是我脑子抽了,看你跑才跟着你跑的,否则我自己才不会出头。”
林然却认真:“不管因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你担心我,你来帮我,也挺身而出救了许多人,日后无论谁说起,你都会是北辰法宗最值得尊敬的侯师姐。”
侯曼娥一噎。
“我一直觉得,原因并不重要,一个人做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林然遥望着案桌上那半卷画,隐约可见紫衣女子的衣角,轻轻道:“哪怕她本心并不是那么善、哪怕她有种种的阴暗不堪,但是她愿意为了一个理由,去做好事,去装成一个好人,装一辈子,让很多人可以过得更好,那就够了。”
侯曼娥愣愣看着她,好半响才哼唧一声:“又灌鸡汤,一言不合又灌汤——我看灌汤包都没有你汤多。”
“…”林然心口中了一箭,往后一靠:“我错了,我不说了…哈。”
她打了个哈欠儿,接着又打了一个。
“你要是困就睡吧。”
侯曼娥看不过去,哼她:“谁叫你放那么多血,我看整个地底的水蚀都快被你引过来了,林大圣人,大写的义薄云天舍己为人——”
林然听得不太真切,她是真的有些累了,迷糊说:“那你守一下,我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起来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