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没有打扰他泄情绪,耐心的听他说着,只是在他提到某些人时,面上的表情好似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蒲榕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自顾自的伤心,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到底还是个总角之年的孩子,离开家中那么久,与一群陌生人住在一起,时时刻刻都防备着,又冷不防的见了血腥,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想念的吧。
蒲榕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他问:“我记不清爸爸妈妈了,他们会不会生气,他们会不会也不要记得我了?可是我真的很努力的去记了。”
他努力的去想,却只忆起母亲柔和的嗓音,父亲温暖的怀抱,可再深一些,他却连具体的都记不清了,父母的脸好似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挥不散,也勘不破。
怎么会有孩子记不清自己父母的模样呢?
难怪爸爸妈妈不愿意来见他。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了出来,唇角还勾着,眼眶却是红的。
“孩子……”老伯的手悬在空中片刻,最终还是摸上了他的头,他轻叹一口气,“哪里有父母会怪孩子的呢,况且你自小便与父母离开,这也不是你的错,你的父母虽如今不在身边,但却一定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你。”
头顶是老伯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听了他的话,蒲榕抬头:“真的吗,可他们为什么从不来看我呢?”
他问:“他们,真的爱我吗?”
村长伯伯告诉过蒲榕,他是两岁时被送来村子里的,那时的蒲榕小小一团,连话都说不清楚,但十分爱笑,见到人就朝对方露出小米牙。
父母亲自将他送到福祉村,随后在之后的十年里,蒲榕一直生活在这里。
说实话并不难过,村长爷爷待他很好,村民们也很照顾他,还有与他同龄的玩伴同他一起玩。
小孩子本就忘性大,几个月后,小蒲榕就不再哭闹着要爸爸妈妈,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总会暗自神伤。
没人同蒲榕说过他的父母为何会将他送到福祉村,他们离开后要去做什么,每每蒲榕问到这个问题,对方总是嚅嗫着道他的父母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处理,随后便找了其它话题转开,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问了。
不再问了的意思不是说不追究、不在意了,而是将这个疑惑深埋在心底,小小的蒲榕相信,在他长大以后,总有一天,他会得知事情的真相的。
问出这个问题,蒲榕其实不期望老伯能给出什么回答,一切只是他单方面的泄,只是说出来后,心情好像并没有变好一些。
“他们当然爱你。”
得到这个回应,蒲榕了然的点点头,他撑起一个笑正要道谢,却听到老伯继续道。
“你能被养成现在这个模样,聪明,诚实,善良,孩子,这就是你的父母爱你的,最好的证明。”
蒲榕猛的抬眼看他,老伯毫不退缩的同他对视。
“虽然我老头子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何会离开你,但我能猜到,将你放到你现在所在的村子里,被村民们抚养长大,大约是你父母在当初的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了。”
蒲榕张口,半晌,他道:“谢谢。”
此时太阳顺着东边的轨迹又升上来一些,大街上的人声更加喧闹,温暖明媚的阳光照进这条小巷,驱散了石板地的阴冷潮湿。
蒲榕站直了身子,少年的笑容明亮而炽热:“谢谢伯伯的糖画,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上班了,就在街那头的饭馆,伯伯有空的话可以来,我请客,现在我得先赶过去啦。”
老伯笑着朝他挥手,待少年的身影淡出视线,钱禹再次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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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馆,蒲榕现今日的用餐规则又被老板娘改了,原先是每人进店有二十分钟的用餐时间,到了今日,那个十被划掉,而二前面又添了一个十。
蒲榕略有不解的挠头,十二分钟,真的够那些客人吃饭吗,明日若是再改,是不是就要叫客人们在外头马路牙子上蹲着吃饭了?
更令人不解的是,即便如此,今日排队的客人仍旧数量爆棚,不乏有骑着自行车从街头赶到街尾来吃饭的。
蒲榕头一次犹豫了,要么今天中午真在这儿吃个饭?毕竟看那些食客的模样,好像这家饭馆的饭真的很好吃的模样。
不过蒲榕也就是心里想想,他还记着事儿呢,况且他也不能在十二分钟内吃完一顿饭啊。
不得不说,蒲榕感觉在这家饭店干活是越来越轻松了,他都怀疑老板娘招了许多小厮来分担活计,但是也没看到什么面孔啊,莫不是大家都会分身干活?
蒲榕搞不明白,只得多用心盯着那些客人的需求好及时服务,不然他每天拿那些工钱都觉得心虚。
中午离开时,他看着老板娘欲言又止,弄得老板娘二丈摸不着头脑。
路过一件小铺子,他恰巧遇到宋婉,但不知怎么回事,宋婉今日对着他笑的表情也很是僵硬,就好似……早上的王虎。
难道是夜里睡太少了没精神?
宋婉隔着半扇铺子门见蒲榕不仅没走,还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心跳都不由加快了。
好在对方看了她没几秒又离开了,宋婉这颗心这才缓缓的落回肚子里。
昨日王虎跟他们满嘴跑火车,她其实是不怎么相信的,太离奇了,若对方真是npc,怎么可能如此自然,丝毫没有表演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