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珂看着那壮烈牺牲的烂手机,决定暂时勉强接受这个理由,他把这个话题揭过,继续算第二账:“你不是拖黑了我么?”
叶子璐:“我冤枉……”
颜珂冷笑了一声,打开自己停在桥下的车门,把叶子璐塞了进去:“你冤枉?”
叶子璐信誓旦旦地说:“比窦娥还冤!”
颜珂:“滚,我怎么不信你那么多聊天工具同时被盗号?”
叶子璐幽幽地说:“如果你把无数只猴子扔在无数个键盘上,给它们无限的时间,它们是可以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被同时盗几个号又怎么了?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颜珂伸手虚虚地掐住她的脖子,磨着牙说:“你再扯句淡试试?”
叶子璐十分配合地伸出了舌头。
颜珂:“……”
他坐在驾驶位上,伸长了两条腿,收回双手抱在胸前。颜珂知道,一个妹子油嘴滑舌到叶子璐这个地步,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要期盼她先开口说正经事——可他又实在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迟疑了片刻,颜珂润了一下略微有些干涩的嘴唇,轻轻地问:“昨天……咳,你昨天没生气吧?”
叶子璐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下就哑巴了,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说:“没,有也不是冲你。”
颜开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那是冲‘那谁’——得,我连她叫什么都忘了,你别理她,那就是我们公司一个小模特,别看她长得挺着急,其实年纪比看着小多了,高中都没毕业就跑出来了,也就刚成年,别跟智力育不全的小孩一般见识。”
叶子璐镇定地说:“你反应过度了。”
颜珂:“……”
他默默地系上安全带,从车里摸了一瓶矿泉水塞到叶子璐手里,缓缓地把车开了出去。
如果他还是一只小熊,颜珂想,叶子璐是不会和他这么说话的。
她就像是一个蚌,看起来粗枝大叶,一旦敏感的自尊被人刺激到——哪怕是一粒沙砾,都会让她紧紧地把壳子闭上,谁敲也不开。
“我是颜珂。”三条街都开过去了,沉默了半晌的颜珂才忽然开口说。
“我知道啊,要不然怎么就跟你走了?”叶子璐拧开瓶子,随口说。
颜珂扫了她一眼,幽幽地说:“以前,你整天在我面前蓬头垢面,我白天黑夜地在你床上打滚,一头滚进你那乱扔的内衣的事故平均每天生两到三次,对,你还一下扯烂过我的裤子拉链……”
叶子璐一口水呛了出来,当场咳了个心肝乱颤。
“你说,你还有什么德行我没见过?”
叶子璐捂住胸口,靠在车座上。
颜珂叹了口气:“所以你别老跟我端着行么?你就不能放下你那莫须有的身段,表里如一、一如既往老老实实地当个二百五么?真他妈虚伪——我就受不了你这点。”
叶子璐颤颤巍巍地说:“谁让你受了……咳咳咳……你……咳咳,你才二百五呢!”
颜珂:“我可没蒙上眼在路边鬼哭狼嚎。”
叶子璐:“我也没人不人、熊不熊地在别人家里满地乱滚。”
颜珂沉默了两秒,趁着红灯匀出一只手来,用力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这说你的事呢,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叶子璐:“……”
“不说话?不搭理我?”颜珂斜斜地挑起眼角扫了她一眼,可惜满眼的春光给瞎子看了,“做人要虚心一点叶子璐同志,你不要每天一副你比谁都了不起的模样好不好,你比谁强哪了?哎,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来比较一下咱俩,你说你这人,又馋又懒、脾气又臭,你比我强么?虽然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那么想的——可是你能不能举例说明一下,你认为你自己比我强哪了?”
颜珂并没有比熊珂委婉多少,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子璐反而闹不出情绪来了,她捂着胸口靠在那好一会,才说:“我至少比你人类。”
颜珂嗤笑一声,把刚上车时候的那句话还给了她:“愚蠢的人类。”
叶子璐无言以对,气得像个葫芦。
颜珂却乐得跟个瓢一样,一伸手,手掌几乎要把她的整个脑袋也盖住,用力在上面揉了揉,把叶子璐的头揉成了一个鸟窝。
叶子璐绷着脸绷了一阵子,却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颜珂就好像一根针,一下把她扎穿了,让她身体里那些杂气全都放了出来,她看不见颜珂,却有种感觉,好像旁边的这个人又变成了那只犀利熊——毛茸茸无公害。
阳光慢慢地变得
强烈起来,透过车窗打在她身上,人在看不见的时候,触觉反而变得很敏锐,那种感觉叫她想起很多年以前、当她还无忧无虑时,背着书包在傍晚放学回家的情景,那么温暖的日子,既不冷、也不热,悠闲极了,只要在路边买一点小零食边走边吃,她就会觉得很幸福。
她简直已经快要想不起自己那时候的样子了。
叶子璐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一件事——那些来源于过去的虚妄的骄傲,以及来自未来的无谓的焦虑,其实都产于脆弱的、被外力一扭就跟着拧吧的内心,它们让她一直都忽略了握在自己手上的这一秒。
可是只有这一秒……那么短,却是这世界上唯一真真正正、没有半分掺水分地掌握在她手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