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阳眉头深锁,身上还穿着睡衣,想了想,对方跑到自己家里来,还是一来就是四个人,实在太有压迫感了,他倒是无所谓,只怕乐遥会产生不必要的担心。
“要么咱们换个地方说吧?”周洛阳道。
牧野说:“我看这里就挺好,你叫周洛阳,是吧?正式介绍下,我叫牧野。”
牧野还伸出手,与周洛阳握了握。
周洛阳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牧野与这群小弟给弄走,只要不当着乐遥的面,什么都好说。
“这样吧,”牧野说,“既然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亲自上门是什么份量,你总得给我这个面子,对不对?大家也就开门见山一点,你们两兄弟欠的那债务,什么时候给清一清?”
周洛阳:“!!!”
周洛阳起初以为牧野是来追问吴兴平下落,没想到却是叫他还钱!差点就忘了牧野的本职是讨债,这下应当是债权人讨不到钱,把债务打包交给牧野,让他上门催收了。
“哦,原来是这样吗?”周洛阳总算回过神。
“老大问你!什么时候还钱!”一名跟班大声道。
乐遥被吓了一跳,从小到大,不管在东京家中,还是跟在周洛阳身边,从来就是轻声细气的,没人用这个音量说话。
周洛阳正要呵斥,牧野却示意道:“他们是读书人,不要凶。周洛阳,你需要我出示法院判决和催收明文么?”
周洛阳忍气吞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拿不出来钱。”
同时心想,这实在太像电视剧里的台词了……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你弟弟念书,应该要不少钱吧?”那跟班又道。
周洛阳:“能不能别这样?!”
“欠债你还有理了啊?”跟班又道。
乐遥一直不清楚家里的债务,眼眶忽然就红了,问:“哥,咱们欠他们多少?”
周洛阳说:“乐遥,你回房间去。”
这真是周洛阳这一辈子最难堪屈辱的时刻,他知道催收的人会上门,却没想到会撞正乐遥在家的时候。
“六百零三万,”牧野说,“让你一次全拿出来,也不现实。但你总得表示下诚意,否则回去,我想替你说话,也没法交代,你说对不对?”
这个数额实在太大,对方交给牧野这伙人催收,显然对牧野而言也是大项目,于是亲自负责了。
乐遥说:“我们会还的,你看,我这个模样,也跑不掉,不是么?”
“乐遥,”周洛阳说,“你先进房间去,去吧,听话。”
牧野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熟人,根据上次所见,周洛阳与杜景的关系,他一时还无法判断是否采取什么行动。残疾人算什么?欠钱不还的家庭里,多的是老弱病残,他们有的是对付的办法,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就在这时,周洛阳的房门又打开了,杜景从房里走了出来。睡衣敞着三颗扣子,半袒着胸膛,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客厅里的人倏然全静了,一起看着杜景。乐遥的表情显得异常复杂,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杜景没说话,找到洗衣机旁昨夜烘干的西裤,进浴室里换上,洗漱。
“哟,又是那小子?你俩什么关系?”牧野的忽然就有点底气不足。
周洛阳说:“这和你也没关系。债权人还没有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答应过宽限我一段时间的,你看,我还没被列为失信人……”
牧野说:“那是法院的事,和我们没关系。我只知道,债务现在交给我,你就得……”
杜景打开浴室门,来到客厅沙前坐定,牧野说到一半,瞬间又哑火了。
他有点怕杜景。周洛阳现了。
“钱我先替他还一部分,”杜景沉声说,“账户拿来,以后看实际情况,分期还你,有事到我公司找我,别再上他家门。”
牧野沉默不语,最后点了下头,手下找出合同,递给杜景。
“先还你们三十万,”杜景说,“把收条写一下。”
“杜景。”周洛阳说。
杜景转款,接过印了指纹的收条,递给周洛阳,盯着牧野的双眼,做了个动作,示意:请。
“下个月,”牧野说,“打篮球的小子,记得准备一百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牧哥也不想闹得太难看。走吧。”
牧野带着跟班们走了,余下两兄弟与杜景。
“吃早饭吗?我去楼下买早饭?”杜景朝周洛阳问。
周洛阳说:“冰箱里有。”
“我来吧。”乐遥去热早饭。
周洛阳捋了下头,径自去洗漱,四个月前,他因为这债务跑法院、拜访债权方、找亲戚、找银行,每一个地方都跑过了,最后还是无能为力。每当碰壁后,他都叹口气,努力笑笑,继续去面对。
但就在杜景看也不看,直接转款,替他还钱的时候,周洛阳的情绪忽然就崩断了。
他拧开水龙头,深呼吸,用尽了所有力气来控制自己,以拇指不住按压眉心,尝试着把那复杂的情感按压回去。
杜景在这时候,做了一个异常温柔的举动——他把手放在周洛阳的头上,轻轻揉了下。周洛阳的眼眶霎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
“别被你弟弟看见。”杜景看着镜子里,小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