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惊蛰隔着栏杆买了两碗火锅粉,爆辣,一碗加了一个煎蛋。
两人就蹲在那片小树林的角落里把粉吸溜完了。
暮春的小树林草木葱茏,鸟鸣婉转,阳光被过滤成绿色,落在纪惊蛰的丝上,染出一种温柔的金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蔚迟看到这个画面,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流出一股酸涩的疼痛。
纪惊蛰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问:“怎么了?”
他的嘴唇和脸蛋都被辣得绯红,漂亮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展现出一种惊人的、近乎不祥的昳丽。
蔚迟摇摇头:“没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纪惊蛰一直在哼歌。
蔚迟没听过他哼的这歌,但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刚刚那种没由来的悲伤中,他在纪惊蛰哼唱的调子里也感觉到了一丝怅然。
从这里回教学楼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林荫道,两旁都是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白色的飞絮飘浮着,空气中有雨后植物和阳光的味道。
回去的人就不像出去的人流那样集中了,零零散散的,二三好友,在林荫道上慢慢行走着。
纪惊蛰一边哼歌,一边对操场上的篮球赛指指点点,这委实是项技术活,可以在指点完毕后无缝衔接到刚刚哼到的段落。蔚迟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听他点评双方的球员。
忽然,他感觉纪惊蛰朝他这边微微偏了一下,两个人的手背轻轻碰在了一起,旋即又分开。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在那转瞬即逝的一个触碰中,从他的手背,通过手臂、手肘、肩胛骨,同时到达心脏和大脑,带着一丝酥麻感,在这两个地方同时炸出花火,让他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他霍然转头,对上纪惊蛰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眼眸。
他的大脑晕乎乎地想着:刚刚那是什么?纪惊蛰也会有一样的感觉吗?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听见纪惊蛰说:“蔚迟,我应该就是在这时候爱上你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像当头一棒,把蔚迟砸晕了。
他一瞬间不知道生了什么,不知道即将生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往哪去。
他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甚至不知道这种悲伤来自于哪里。
他不知道,纪惊蛰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要用那种语气说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太奇怪、太奇怪了,就好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在回忆自己六十年前的青春,好像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好像有着巨大的遗憾,好像……从未得到。
好像……从未生。
纪惊蛰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巨大的震动,继续平静地向前走去,同时又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语气:“不,应该说我是这时候才意识到的……我那会儿懂什么啊?金楚楚赌咒誓说男生女生只要牵手就可以电,还非要和我试,我信她个鬼?我跟她赌了五块钱跟她牵了一下,她真的不要脸,还要赖账……可是这一下,我觉得可能是我赖了账,原来人和人是真的可以电的……我的手背像被烫了一样,电得我心都麻了。”
纪惊蛰说:“蔚迟,这是我第一次触碰到‘爱’。”
蔚迟觉得整个脑子都冻住了,他完全理解不了究竟是什么正在生。
事情来得太凶太急太多太乱,他仿佛闻见了他大脑过载传来的焦糊味。他仍旧机械地向前走着,好像在思考,又好像没有。
他看到林荫道的尽头站了个人,又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成年的他自己,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转身就跑可他现在显然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他呆呆地继续走着,然后慢慢地问:“纪惊蛰,你说你不记得金楚楚的。”
这时,他看见,林荫道尽头的那个蔚迟身边,忽然出现了那个漆黑的骷髅。
他们像是知晓一切,在平静等待。
纪惊蛰一直没有回答,他有点奇怪,缓缓转过头。
纪惊蛰也在看着他,他从没有见过,纪惊蛰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个,距离哭泣还相当遥远的,但比哭泣还要更为沉痛的表情。
比绝望更寂静,比痛苦更深刻,比悲戚更消沉……
是……灰烬。
第2o7章世界17
蔚迟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他心跳飙升,喉咙紧,很艰难地说:“纪惊蛰……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抱歉,蔚迟,我又骗了你。”纪惊蛰保持着他那个哀而不伤的表情,微微偏了一下头,道,“这是‘我的世界’……这个学校里生的一切,都是根据我,不,根据另一个我的记忆造出来的——程序不近人情,我制定了规则却没办法控制人的行为,所以出现了一些bug……”
蔚迟:“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遵守规则’,这是我的基础设定,为的只是让我的计划顺利进行。可生活在这里的npc都是……根据他们的原有人格模拟的,他们肆无忌惮地触犯规则然后被抹杀,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情况所以补丁修正并不及时……哦,以及那个厕所鬼是这所学校现实的灵体遗留,并不在我的计算范围内。”纪惊蛰语很快,而且语调奇特,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但听起来……不太像人,“总之……抱歉,蔚迟,让你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