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看人低!”穆澜骂了句,左右一看,朝假山飞奔而去。
她没施展轻功,一身杂耍工夫还在,借着假山躲过了那几个家仆。这场架打得轰轰烈烈,穆澜寻思着京畿衙门的人也快到了。她得想法子躲着。抬头看到假山上的亭,她顺着台阶就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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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无涯
门一推就开。穆澜关上门松了口气。鼻端飘来茶香,她警觉地回过头。
升着炭盆的亭暖意融融。窗边案几旁一位年轻公子正在煮茶。
雪白的皮帽,浅绿色的锦缎面银貂出锋皮毛宽袍,还有他唇角浮现的浅浅笑容,让穆澜有些恍惚。亭下面那场斗殴仿佛并不存在。这里异样的静谧,她似乎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炭炉红色的火苗温柔舔着紫砂水壶。他垂下眼帘静等着水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自宽大袍袖中伸出,稳稳提起了水壶。
穆澜见过茗烟煮茶,也见过杜之仙煮茶,远远见过母亲煮茶。那些优雅淡然的举止都不及眼前这位带给她的震惊。她心里浮现出一句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水入茶盏,盈香满室。
他抬起头望向穆澜。
“走错地方了,抱歉。”穆澜回过神,转身欲走。
“穆少班主,我们见过,你忘了吗?端午,扬州。你手里的狮子头套撞到我了。”他放下水壶。静月般的笑容温柔而美。
端午那天,他穿了件浅绿色的茧绸圆领直裰,浅笑的眉眼透出股雨后青竹的气息,如月般皎皎。温文尔雅地站立在杂乱的人群中。
还意外得了他一百两赏钱。穆澜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抬手一揖:“原来是您。上次没来得及向公子道谢。谢您打赏。”
这世界真小,竟然在京城又遇见了。
他笑了笑,目光移向窗外:“坐吧。你是哪边的?”
穆澜眨了眨眼,有点迟疑地问道:“看穿着打扮,您该不会是许三公子那边的吧?”
愉悦的笑声从他喉间出。他摊开了手,戏谑地说道:“还没来得及写诗出场,就困在这儿了。你该不会想和我在这里打一架吧?”
“原来下是许三公子请来的枪手啊!”穆澜笑着大方地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下面的喧闹声仍在继续,中间杂夹着各种对骂呻吟。她揶愉道:“好像是你那方胜了。公子不会出卖我这条漏网之鱼吧?”
她的话又逗得他大笑起来。
“我与你也算有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名举子。”他回想当时那一幕,有些感慨,“走杂耍卖艺的少年都知读书奋进中举。朝廷将来何愁没有栋梁之材。”
“春闱能高中进士者,谁不是才高八斗?入仕之后也非人人皆国之栋梁。”穆澜随口答道。
“哦?穆公子赶赴春闱,难道不是为了能实现心中抱负,造福百姓?”
“您误会了。”穆澜大笑:“我不是举子。我是来看热闹的。两边打起来,在下正想离开。谁知道门外冲进一群手执棍棒的家仆,大喊,看清衣裳,打!在下衣着寒酸,被误认成了谭解元那边的举子。只好抱头鼠窜,意外闯到您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穆澜说得生动。他想着那句看清衣裳打,也有些忍俊不禁。
“既来之,则安之。”他把茶推向穆澜,温和地问道,“没想到你不仅玩杂耍,还对斗诗感兴。读过书?”
“哎,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是穆家班在献艺。结果许三公子与谭解元斗诗消息一出,看客们顾不得扔赏钱,一溜烟全跑了。在下一时好奇,跟着来看看名震京城的两位公子。”
她的话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想像眼前这少年没拿到赏钱的模样,他就想笑:“该不会是一时气愤,才跑来看的吧?”
穆澜当然不会承认:“在下岂敢对许三公子和谭解元心怀愤恨。这消息传出去,外头整条街的小娘子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京城有句话叫万人空巷看许郎。”
“如今又多出一句话叫,羞杀卫阶解元郎。”穆澜一本正经地将打听来的话接上了。
两人蓦地同时笑出声来。
他笑得愉悦,像一枝白玉牡丹徐徐绽放。穆澜脱口而出:“不过,我觉得她们真没眼光。如果公子与许三郎谭解元并肩同行,就该羞杀二郎了。”
他为之一怔。白玉般的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粉色,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当天我在扬州见着穆公子,就感概江南灵秀,连个杂耍班的小子都眉目如画。”
穆澜噗地笑了:“这番话听到外人耳中,必定认为你我二人嫉妒他俩,正互相吹捧对方呢!”
他跟着笑了起来:“那得小声一点。莫让外面打架的人听到了。穆公子,用些点心吧。”
一碟葱香牛舌饼,一碟蜜三刀,一碟核桃酥,一碟豌豆黄。
茶不是碾筛煮的茶汤。细长的叶在水中舒展开来,一色清幽。穆澜浅啜了口茶顺嘴说道:“六安瓜片清淡,佐这些点心正好解腻。”
他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一个杂耍班的小子居然知道这茶是六安瓜片?
不动声色地先拿起一块豌豆黄吃着。穆澜也拿了一块。这少年防范心很重嘛,只取他取用过的那碟豌豆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