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一愣，艾艾道：&1dquo;妈妈，是我为难你了吗？”
苏夫人摇头：&1dquo;我都这个年纪了，也看开一些事了。你大概不知道，你跟兰荪结婚，最难过的除了你父亲，还有你姐姐。你退了学，可你姐姐在学校里整日听别人讲你的闲话；她明年毕了业，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he11ip;&he11ip;”
苏夫人说到这里，苏眉已完全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们这样的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女孩子谈及婚嫁，除了人才，最要紧的便是举止教养，身家清白。她&1dquo;私奔”一样同父亲的朋友结婚，做了一回桃色闻的女主角，叫人当成谈资，家中姊妹便成了池鱼；姐姐苏岫大她三岁，正是标梅之期，自己再闹出和丈夫家里争产的闻，难免遭人侧目。然而她若就此放手，丈夫生前最要紧的一桩心愿便就此灰飞烟灭。
&1dquo;妈妈，我知道了。”她压抑住胸腔深处的哽咽，&1dquo;我想一想，你让我想一想&he11ip;&he11ip;”
苏夫人疼惜地看着女儿，拢着她的肩劝慰道：&1dquo;妈妈知道难为你了，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倔强性子。”
苏眉再按耐不住，伏在母亲怀中抽噎起来，&1dquo;妈妈，你替我跟姐姐说，我很对不起&he11ip;&he11ip;我没想到是这样&he11ip;&he11ip;”
送走母亲，苏眉一个人歪在床上，盯着帐钩呆。
从前，她读古人记，最心爱的是冒辟疆追悼董白的《影梅庵忆语》，眷眷深情叫人心旌摇曳。姐姐读罢却是不屑，说只有董小宛这样的风尘女子，才会不顾脸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附一个男人，被几番推拒还死赖着人家不肯放手，最后人家写一篇悼文，还要写上原本喜爱的是陈圆圆&he11ip;&he11ip;可是她却觉得，仰慕一个人，就该那样义无返顾。如果连自己倾慕的东西都不肯追求，这样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大意思。
现在想来，姐姐说得也对。唯有董白这样的风尘女子，了无挂碍，才能有这样的义无返顾；而她，终究是不能自由。有时候，人可以把自己一身都拼出去，却不能看别人皱眉头。
她要怎么办呢？她怔怔倚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树影慢慢移动方向，她倦得一动也不想动，直到匡夫人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进来，走到院中唤她，她方才察觉。
苏眉慌忙揉了揉脸，理着衣裳出来，匡夫人慈爱地牵过她：&1dquo;你母亲来劝过你了？”
&1dquo;嗯。”
匡夫人将她耳边的碎理到耳后，恬然道：&1dquo;有人给你出了个主意，你听听看行不行？”
苏眉允诺不打官司，许家的人都松了口气，谁知俄顷她便说要把许兰荪的藏书捐给陵江大学的图书馆，许家一班人虽然大惊失色，却是谁都不肯出头说舍不得，许老夫人听说虞家要捐一钱出来筹个基金，既为收书，也有记念许兰荪之意，自是赞成，许松龄也只道：&1dquo;这是好事，是兰荪的心愿，也是我们许家的意思。”许家其余的亲眷纵是心有不甘，也只能暗自抱怨。
苏眉了却一桩心事，日日忙着整理许兰荪留下的文稿和书目，只等着过完年学校开学，好做交接。父亲那边虽说还是不肯松口接她回家，但到底还是和母亲来探了她一次，起初板着面孔一句话也不肯说，到看了她替许兰荪誊清的文稿，冷&1dquo;哼”了一声，道：&1dquo;从前叫你好好练字，你总是偷懒，写成这样，亏你还是&he11ip;&he11ip;”话未说完，又重重&1dquo;哼”了一声，提在空白处写了几个，便掷而出，也不管苏眉又要重誊一遍。
眼看再有两天便是除夕，虞绍珩便想着寻个说辞去探探苏眉。他自己去是不大好，若是撺掇母亲去，虽然名正言顺，但母亲在场，有许多事就不大方便了。他念头一转，忽然省起叶喆这几天都没来找过自己，不如叫他去约唐恬，看是怎么个光景。
他一下班，便径直开车去了凯丽。
店里的领班一见是他，即殷勤上来寒暄，&1dquo;虞少爷，您来得巧，我们老板这会儿正好在。”说着，比了个手势便引他往楼上走。
&1dquo;他牌局开得这么早？”
&1dquo;没有，老板在上头陪客人。”
虞绍珩闻言，站住了脚步，&1dquo;那我还是在下面等他吧。”
那领班微微一笑，&1dquo;别人不好打扰，您是不妨的。”
虞绍珩独自上到二楼，那斯拉夫侍应极热情地冲他微笑点头，他们平日打牌的房间大开着门，里头有清脆的撞球之声传出，他走到门口，果然见叶喆正俯身在球案上，一个人打桌球玩儿。
&1dquo;你班不上，生意不做，自己躲在这儿打球有什么意思？”
叶喆笑眯眯地瞟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手里的球杆一动，台面上的两颗红球被骨碌碌地落入袋中。
&1dquo;好！”虞绍珩轻拍着手走进来，却见叶喆冲他斜了斜眼睛，他顺着叶喆的目光朝里头看了一眼，只见跟他隔了八丈远的牌桌边没人打牌，却坐着一个看见他进来，忽然满脸涨红的女孩子。
虞绍珩诧异了一瞬，旋即露出一个最和蔼亲切的笑容：&1dquo;唐小姐。”
唐恬站起来跟他打招呼，仿佛浑身哪儿都不自在似的，连笑容都显得僵，匆匆忙忙点了点头，便坐下来奋疾书。
虞绍珩转过头，做出一个极夸张的惊讶表情看着叶喆，叶喆放下球杆，扬声道：&1dquo;我们出去聊，恬恬在写作业呢。”面上很有几分得意，口吻却是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