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不合时宜,不符合身份。
但再是知道不合适,杨嫂现在作为进的仆佣也不会多半句废话,就是心里琢磨这沈家当真是有些奇怪的。
沈家兄弟不像村子里的人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是读书人,但是这位女主人也完全没有她认知中村中普通妇人的样子。
特别是安排她们改口时的样子,一点没有生疏,像是见惯了的。
杨嫂突然想起那场改变她一生的旧朝交替,猜测这沈家该不是二十年前落难的旧朝富贵人家吧。
这样一看倒是极有可能的,毕竟她自己不就是活生生例子,好好一个公主奶姐落到这个地步,真是时也命也。
杨嫂心里感概,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专心致志的给沈清鸾梳头盘。
额前细小的绒轻轻捻在一起一点一点细细藏进细细的辫子里,再把辫子盘起来绕过去塞进后面的长里,既收拢了碎又省却用假直接垫高了髻。
因为沈清鸾还年少所以碎绒很多,光是要把上半部分的头梳成光滑结实的髻就花了半个多小时,之后就是下半部分,分开后拧成环状用梳和一把花朵小簪子固定好。
最后戴上花冠插上钗固定,再在两边插上两支步摇,这个头才算是梳好了。
这时候若是换身衣服再上个妆就可以直接去赴宴了。
“杨嫂手艺真好。”容氏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是三姑娘生的好,梳这种头要压得住才好看。”杨嫂夸的一点不违心,她会的型不算多,但每一个都精巧大气,是宫里喜欢的那种富丽堂皇的样子,长的寡淡或者弱势一点就会被饰型压得人都看不见了。
“她呀,好在脸还能看。”容氏看了一眼闺女,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也能看出一股生无可恋来,忍不住笑着问道,“囡囡不觉得漂亮吗?”
对着镜子歪着头照了照,沈清鸾闻言放下了镜子:“挺好,就是麻烦。”
确实是她没见过的漂亮,而且也不用什么定型,全靠这些头面就把她所有的头都拢的服服帖帖,这手艺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但让她每天坐着一动不动一个小时就为了梳个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存在的。
“自然麻烦,谁家日常梳头也没有这么多事儿。”容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饰盒子放自己屋里去,让杨嫂帮你把头拆了,梳通了再睡。”
“……哦。”沈清鸾无奈点头,真是够折腾的。
不过能怎么样呢?自家娘只能纵容了:“那我回房了,娘早点休息。”
杨嫂微微躬身主动上前捧起了饰盒子,然后跟着沈清鸾一起回了西房,刘嫂见她们回屋立刻去厨房给沈清鸾提热水。
杨嫂跟着沈清鸾进了里间,南屋只有她的小孙女睡得小呼噜不断。
小小的女娃窝在被子里,旁边还有一圈包裹着皮子的小围栏,是专门做来防止小孩子不小心摔下炕的。是之前吃完饭容氏让沈风拿过来的,沈家兄妹三个,小时后都用过,上个月从后面杂物间翻出来修正好,准备要给未来的双胞胎用,这时候正好先给杨婶的小孙女用上。
杨嫂离开后容氏坐到了闺女刚才坐的位置,看着镜子里已经熟悉的脸,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鬓下颚,似乎想找什么东西,但最后只有徒劳,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曾以为那或许就是一场梦,现在的样子才是她的真实,但身上从小就带着胎记依然存在,除了脸她还是她自己。
二十年了,虽然最初的两年她过得艰苦,但是来到沈家之后日子就快活了很多,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吃穿不愁,男人体贴疼爱,儿子更是争气,如今连闺女都好了,以后的生活眼看着会越来越好。
那梦一样的年少时光,她的母亲她的哥哥,还有那个曾藏在心底的少年,恍若隔世。
她一直把过去都当成上辈子的事情藏在深处,但孩子们和她完全不像的容貌,又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长着一张本不属于她的脸。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二十年前的国破家亡让她失去了一切,她本应该仇恨的,但是该恨的人早就死透了,惦记的人也找不到了,不论是爱还是恨她都没有了。
她觉得她也算是生了。
若是真心为她好的人,一定会希望她能好好过日子,而不是沉溺在过往。
她想着说不定这辈子还有机会用完全不同的样子重回京都,看看当初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结果京都还没有去呢,就先在自己家里遇到了熟人。
容氏不知道自己在镜子前坐了多久,等到她准备起身回里间上床的时候,隐隐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容氏自己都没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明亮温柔了,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果然看到厨房里外都已经灯火通明,院子里都点起了火把。
二儿子和小闺女正披着衣服,在厨房外就着火把查看地上的大家伙,厨房里杨嫂和刘嫂一个打水一个烧灶,另外一边是进山几日的沈天赐正在洗漱,旁边站着和他差不多高的大儿子,正在将这几日家里的事情一一告知。
“天赐哥你回来了。”容氏抬步出了堂屋,还没进厨房就笑着喊道。
沈天赐回头立刻放下手里的布巾,一边走过来一边脱掉自己身上又是血又是尘土的外套:“回来了,容容怎么还没有睡,是我回来动静太大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