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衍前段时间给王导进位太傅,听说他脚上不好,便前来探望。幼年时,他还记得乱军入台城,百官奔散,只有王导抱着他坐于御床之上,叱喝乱军,令乱军不敢上前作乱。即使到了石头城,王导还是带着两儿子逃跑了。但比起他舅家全族奔散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宴乐不会仅仅只是在高堂之上,王导府中山水俱全,尤其是以竹林和修起来靠着原地引水修筑起来的池子。池水之上有栈桥,也有小亭。看着颇有江南水雾朦胧之感。
天子来大臣家中,只是宴乐当然可以,不过也可以出去宴乐再游赏一番。如今的台城皇宫是后来建造的,东吴留下的宫殿在苏峻之乱里被打砸抢烧个干净,台城建那会,国库空虚,自然也是宏伟不到哪里去。
今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吴地的秋日带着些许冷,但这点冷在此时却是正好。
湖水上泛舟,舟上有乐人吹奏丝竹。
众人坐在水滨之处,望着如此好的风景谈笑晏晏。
“岷岷,也一起去看看。”曹氏拍了拍王翁爱的手笑道。
王翁爱听着那边的丝竹乐声,觉得前去也无妨,再不济自己头上还梳着双鬟,见着年幼,应该没人会出来说她不避讳吧?
“好。”王翁爱凑在曹氏身边轻轻的笑。那边挺热闹的,叫她也想去看看。平常和女郎们在一起,虽然热闹是热闹,但到底不一样。
“此曲果然不错。”司马衍听的那边船上悠悠荡来曲声,唇边噙着笑说道。各家家中养有自己的家伎,有时候家伎甚至比宫中乐府中人更加出色。
他听那曲声清扬动听活泼无比,加之近日天气不错心情大好,少年人应当有的活跃似乎在这个少年天子身上隐隐也有抬头的趋势。
他扬起笑容和王导说话。
王导只是笑呵呵的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小伎耳。不堪陛下夸奖的。”
司马衍听了无意抬头,此处修的比较宽敞,围着的岸边都种植着垂垂杨柳。此时秋季杨柳显得有几分寂寥,没有春日杨柳依依的景象。他望见那边已经有人将妇人出行用的行障举了起来。
向来应该是丞相夫人,突然从行障中跑出一个少女来,少女着鹅黄的杂裾,梳着双鬟。她蹦蹦跳跳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活力和肆意。
少女仰着脸儿,丝毫不怕阳光的热度。她伸展开双臂,好似在迎接这阳光一样。她的脸被这阳光一照,越的白皙。
那份肆意和活力是在宫廷中那些规矩的人上少见的,甚至司马衍就是在那些自觉名士的世家郎君身上都少见,更别提一个女郎。
王导和身边的一个大臣说完话,回过头来望见司马衍正望着某个方向。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妻子和堂侄女。堂侄女没有半点顾忌,也不要行障。甚至手里还捏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棵柳树上拽下来的柳条。
王导皱了眉,不过他回望天子,眼眸之中似乎没有半点不屑的意思。
“岷岷!”曹氏笑看王翁爱手里拿着一束柳条晃来荡去的。年少人的肆意和张扬在年少的脸上流动,也迅的感染了周遭的人。
那份快乐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座上的少年天子唇角缓缓勾起来。漆黑的凤目里也荡开了星星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更晚了点
第49章心愿
司马衍望向那少女的眼神里含着笑。湖面上传来的乐声悠悠扬扬,从洛阳处带来的宫廷雅乐已经在宫中听得够多,雅乐沉闷无,听着人就想混昏昏欲睡。在这好秋日,自然还是来一些卫郑之音才是众望所归。
王导自然是不会真的将那些多*的卫郑之音让舟上的乐人奏给天子听。不过他望见天子望向堂侄女那边,眼角唇边并不见恼怒鄙夷之情,相反含着一股春风似的笑意。那笑意藏于他的眉梢眼角,叫人忽视不得。
那个鹅黄的少女手持柳条飞快的转过身来,秋风乍起,吹起了她的衣袂,腰下丝绦和纤髾当风飘飞,如同华画驾云仙君。
当世衣物追求的便是翩翩如仙,但是真正能有如此气质的却不多。
那少女望向柳树旁不远处和曹氏说了什么,动如脱兔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司马衍收回目光,他想起王导还在身边,面前的漆案上摆放着盛满酒的羽觞,他持起羽觞抿了一口,酒味带甜温热的暖人脾胃。他笑着去和王导说话,心里稍微有些忐忑,王家的女郎也不是应该这么被人看的。
“丞相。”他侧过头去对王导微笑道。
王导面有笑容,眼神平和,似乎对方才的事情毫无察觉。
“陛下,且听此曲。”王导见着这位少年人笑道。很有几分和自己晚辈人说话的意思。
说罢,那游舟上响起乐声,乐声清扬,不似宫廷乐曲那般厚重,也不似吴地乐曲那样过于柔软缠绵。
司马衍望向王导颔笑道,“果然与以往所听之乐不同。”
这曲过后,是汉乐府的相和歌。相和歌乃是汉乐府在街陌谣讴混合了先秦的楚声,世家有不少是在先汉之时便流传下来的,有汉乐府的曲谱也不奇怪了。
宴乐上下其乐融融。
天子将自己用膳所用的那一套餐具留下后,带领百官离去。王导年岁已大,精力不比以前那般充沛。哪怕现在只是和天子百官宴乐,宴乐过后便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