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岳昔钧早早的便晨起了。
其时,天色微亮,惊雀啁啾。
陪床的安隐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帖,过来给岳昔钧升了帐,扶她换了中衣。
安隐忧道:“小姐,你腿伤可好些了?”
“不见大好,”岳昔钧照实说了,又宽慰道,“但想来也没有立竿见影的好法,更何况我这擦着骨头扎穿皮肉的伤处。没有断骨已然是万幸了。”
安隐道:“虽是如此,他们还要你坐轿,而这轿子颠簸,岂不是太为难人了?”
岳昔钧道:“这已然是不要我骑马的去法了,总不能推着轮椅去娶亲罢。”
安隐一边服侍她洗脸,一边不忿道:“这大婚也太仓促了,总好似催命一般。我听旁人说,别个驸马宣系后,御赐骏马、宝伞,吹吹打打、风风光光归家。到了小姐这儿倒好,只得个七色诏书,真不知是重也,还是不重也。”
“重也罢,不重也罢,”岳昔钧道,“左右我也不是诚心实意做这个驸马。好了,外头的人想必等急了,叫她们进来罢。”
安隐开门,一干侍女、嬷嬷鱼贯而入,然而安隐就挡在岳昔钧几步之前,客客气气地笑道:“诸位大娘、姐姐、妹妹,我们公子不喜人多,各事交由我代劳便好。”
有几位侍女、嬷嬷打不定主意,面面相觑,又皆看向领头的百濯。
百濯道:“安隐姐姐心灵手巧,只是终究只有一双手,恐误了吉时,还是叫我们从旁协助些罢。”
安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只是她才给岳昔钧贴了髯须,这髯须是岳昔钧九娘所制,需用抹头发的刨花水粘到面上,而胶粘的那段毕竟不如自然生长的轻盈,细看是服帖滞重的,因此并非是天衣无缝,安隐怕侍女、嬷嬷瞧见而起疑。
安隐想了一想,道:“如此,几件较为贴身的衣物先交与我,余下便劳烦诸位了。”
安隐遮挡着为岳昔钧穿了两件,见胸上、胯|下瞧不出端倪,便交由他人为她套上层层叠叠的外袍。
与此同时,安隐为岳昔钧束了发,手上动作不时挡一下岳昔钧的髯须,不叫为她整前襟的侍女发觉不妥。
一切收拾妥当,安隐搀岳昔钧坐上轮椅,在院中上轿。轿子披红挂彩,好不珠光宝气。轿子中虽铺了狨毛软坐褥,但终究还是颠簸,待抬到驸马府正门,岳昔钧已然有些吃痛,但她面上不显,只是袖袍下的指尖掐紧了。
谢令骞等在门口,他身侧是一匹披金挂银的宝马,身后是随行仪仗数人。
谢令骞向岳昔钧一行礼,翻身上马,驸马轿子开路,仪仗也吹打起来。
安隐一直陪在轿侧,透过轿窗用帕子给岳昔钧拭了两回汗了。
好容易来到东宫门,停了一停轿子,待宫人向内通报,便又起轿去往凤阳阁。
轿子停在凤阳阁正门前,安隐搀岳昔钧下轿,岳昔钧拄了拐杖,上前请见公主。
宫门口的宫人道:“驸马请稍待,殿下还在梳妆。”
安隐听了,便悄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坐回轿子便是了。”
岳昔钧道:“礼不可废,不差这一会儿,站站无妨。”
岳昔钧心中自然也想坐着等,但又忧心这位“不好相与”的公主拿住她这点错处,日后千倍万倍讨要回来,因此也不敢妄动。
凤阳阁挂了红,红由上及下,檐下挂了红宫灯,地上铺了红氈。
凤阳阁中也是一片红火,却不是喜气洋洋的红火,是怒气冲冲的红火。宫人们进出匆匆,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谢文琼自早间被唤醒就有了脾气。
梳洗绞面时,左一个嫌弃这儿疼了,右一个嫌弃那儿痛了,服侍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才勉强收拾停当。
然而,在穿戴上,她又不愉起来。
谢文琼整整褕翟衣的袖子,挑剔道:“父皇赐婚不过几日,这嫁衣这般赶制出来,恐怕有些偷工减料罢。”
严嬷嬷道:“殿下,这是千名匠人日夜不休制成的,用的是圣上私库里的上等绮罗,其上缀的金、银、琉璃、真珠等也是由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挑选,成衣之后,娘娘与宗正都检视过的。”
伴月道:“哪个要你多嘴,殿下说偷工,便是偷工了。”
如此这般挑了一圈儿,急得严嬷嬷忍不住催促:“殿下,要误了吉时了。”
谢文琼不以为意:“催甚么,本宫甚么时候拜堂,甚么时候就是吉时。”
外面来人报说皇后车辇、太子仪驾已至门外,谢文琼才不情不愿地整理完毕,坐上了舆。
而凤阳阁门口,岳昔钧已然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了,安隐给她揩汗的帕子都换了一块。
岳昔钧只听“轰轰隆隆”之声从宫内传来,脚下的土地也隐隐有些震颤,安隐被唬了一跳,惊道:“敢莫是地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