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宫里内臣宣读,这是朝廷礼部左侍郎所读,自然是有所不同”徐知余还是习惯性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
“今日父皇圣旨中,特意多说了一句本王是嫡子,从前的旨意可绝无仅有”杨宸今日最大的疑惑便是于此,从前在宫里,总有风言风语说他不是皇后所出,陛下也从未说过杨宸是嫡次子的言语,也是如此,杨宸心中以为和自己母后那一堵无形隔断母子之情的墙也分外强烈。
“殿下,是太祖皇帝亲自下旨就养于当今皇后,自然是嫡子”
“这便算了,今日朝廷所赏的金银为封王之最,对天家而言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可父皇重上勤俭,三哥,四哥,还有六哥就藩时朝廷可都没有给这么多的赏银”
天恩浩荡,从来便是双刃剑,稍有不慎,也是催命符。
“殿下,这些且安心收下,不必惶恐,布匹器物多是宫中私库所出,定南穷苦,不比其他三藩,陛下在朝堂之上已然说过,众臣并未有所言语”
杨宸现在还有个身份,六部之门下省知事宇文杰侄女宇文雪来日的夫君,六部官员也不可能驳了自己顶头上司的面子。
“殿下以为,太祖封王就藩的国策如何?”徐知余见杨宸未作他语,主动问及。
“皇祖父封诸位叔王就藩多为中州腹地繁华之地,其实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卫军不过数千,无非是想诸位叔王勿要非分之想,太平一世;父皇自永文二年北伐北奴受挫,未曾出兵于国门之外,所以让孤和诸位兄长就藩四卫,用建藩以卫国,和前朝多有不同”
杨宸在徐知余面前,毫无保留。
“是也不是,太祖以前朝宁国公自北地起兵,匡扶天下,可前朝皇族大多居于京城,悉数被诛,如此方有封诸位王爷于中州腹地,又设永安匾遗诏立储制隔绝历代皇家同室操戈的惨剧,而陛下,只愿与民休息,不喜兵事,军权事大,有设四卫封王,按朝廷旨意领兵事,建藩卫国不过是陛下一时之策,依臣所见,不出十年,天下安定,府库充盈,百姓安乐之时,以陛下之圣明,定然会撤藩内迁”徐知余开口,就是杨宸心里最大的忧虑。
真要是四位藩王难,天下倾覆不至于,但生灵涂炭定是不可避免,数十年之经营,定然付之一炬。
“孤以为,为父皇分忧即可,其他的,孤不会多想”
“如此甚好,殿下以为宇文家等世家如何?”
“孤只知,天下百姓苦世家已久,世家门阀百年,早已是尾大不掉之势,父皇在广武十五年建言开科举取天下优等士子入朝为官,可世家百般阻挠,若非皇祖父圣明,强力推举,如今天下士子依旧报国无门,可即使有科举,世家封地以内,朝廷政令难以施行,多为世家家奴所行”
“陛下贤明,不忍百姓涂炭,所以对世家多有优待,但依旧是扶新世家取旧四族而代之,就以皇后母族宇文家为例,北地各道良田,三有其一,勋贵六家,三省六部九司,天下百州,无孔不入,臣以为,陛下定然会用诸位王爷制衡世家,再行削藩”
“所以,老师以外,孤和诸位皇兄是父皇的磨刀石”
“其余三位王爷臣不知陛下的考量,但殿下,臣以为陛下期望甚远,殿下以为,圣恩优待如何?圣恩刻薄如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孤不敢妄言,但学生知道,正是父皇之前的所为,百官才以为孤是救火王爷,做不长久,没有闹出六哥封吴王那般朝野震动”
“殿下心中有数即可,臣不便多言,臣以为殿下当在定南卫做出一番成就,方才可让陛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至于宇文家,于殿下而言,福祸不可避,坦然视之;陛下仁义治天下,四海有升平之景象,是天下百姓之福,至于所言北伐之语,是削世家之举,殿下要多为陛下分忧”
“谢老师提点,老师以为,学生想上书朝廷,平定皇叔旧党一事该当如何?”杨宸还是说出了今晚预谋已久的话题。
“殿下的当务之急,是就救因大旱百姓于水火之中,至于兵事,平定乱党只为其次,为朝廷分忧才是重中之重,外,臣愿殿下亲百姓而弃佞臣,近大道而远权谋”
“学生明白”
入夜,师徒多年心中之慷慨,付诸把茶以论天下大势的言谈当中。
门外的青晓,见此情形,未有打扰。他的喜悦,自然是她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