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顺手一指,这李易便顺势坐下讲了起来:
“家父乃是在楚王殿下凿通西域后外售丝绸瓷器的胡商,在府州勉勉强强攒了个几世家业,可李某平生绝不愿做那纨绔子弟,欲效仿前朝那谪仙人,友五湖豪杰,朋四海名士,客天下人家,便带了千金出蜀”
“想着游历天下,再写一孤篇,压个百年的辞赋,便算不枉此生,今日能与少将军同会于此,一见如故,自然是莫大的缘分,又观少将军一脸俊朗,英姿勃,还能善待军士,与下同乐,便知少将军是性情中人,故而想与少将军做个杵臼之交”
这李易说完,杨宸都还没开口,月依倒是先驳斥了起来
“先生此行交了多少友人了?”
“不多,唯有一人,帝都阳陵人士,唤杜元,如今就在十步以内”
月依未理会李易去指向杜元之举,而是又追问来。
“那先生至此走了多远,千金还剩几何?如何就能信自己可行万里?为天下之客?”
“自府州出蜀,至渝州而转此地,不足千里,千金还剩一百之数,可姑娘莫不知千金散尽自有复还之理,如此往返,何不能行万里?况且,有一剑在手可以护身,有双手可取食,有两脚可行路,如何不能行万里?”
李易说来此处,两眼好似有了光亮,那散去的九百金,除去买马和衣食住行,大多都一路赠予了那些游侠,和文士骚客,还赠金给蜀地北去入春围的士子赴京。
月依还是不依不饶:
“那先生可有动笔写过名动天下之句?如何相信提笔便能孤篇压百年?”
李易听来此处,倒是笑了起来,几近而立之年,多少人笑其堕家族之名,放浪形骸,疯癫不知人事。
他从未屑去争辩,只是重复着赠金予人,只是重复着日夜行路,只是重复着说:“我李易,蜀中府州人士,要做游侠,用剑平尽所见不平事,要做大宁的谪仙人,只写一篇,便要一篇压他百年,要做文臣拜相,要做武将封侯”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有些人得了银子之后那一句句溢美之言里有些作伪之态,自然是知道除了跟着的杜元,其实大多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可他愿意相信自己,愿意去散尽千金,也愿意相信千金复还,愿意相信行万里,走遍了大宁五湖四海之后,可以用瘦马做笔,用天地为纸,写下一篇,也只能写一篇压住后人百年的辞赋。
月依瞧着这李易未有应答,正要追问之时,却被去疾给破了沉寂。
无他,听着这李易侃侃而谈,去疾便觉得像是遇见了天人一般。
“李先生早晚会写出来的,不过李先生,行走江湖,除了金银刀剑,你还会什么?”
这个问题让月依,杨宸乃是李易本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边地的傻小子,怎么关心起行走江湖来了。
“看人,看够了人,便能看清人心”
李易这颇有江湖术士之语让杨宸嘴角暗暗的露了一笑。
“比如这位姑娘,天下女子样貌若有十钱,这姑娘底子便有九钱,用盔甲做配,加两文英气,略施粉黛,再加两文柔气,风姿绰约,眉目含情,再加一文真意,便是天人之姿”
此言一出,说得月依倒是为刚刚的无礼之举有些愧意,再冷冰冰的女子,听见暖人心的夸赞之语,总会融化一些。
“不过,姑娘眼中似有万山堆砌之心事”言毕,这李易又将月依的手面翻过,划了几笔。
悄悄在月依耳边说了一句,唬得这月依瞬时乱了神色。
杨宸见此举,也未问做那杵臼之交要行些何礼,再和李易闲谈几句之后,后者便转身离开,又坐到了杜元身侧。
只留下一句“他日有缘再见,便与少将军,算是杵臼之交了”
杨宸不懂为何,却觉得此人有些魏晋之风在身。
杜元倒是问了李易:“这就算又得一友?”
李易举起桌上之酒,一饮而尽“称孤道寡的人,如何可交友”
那渝州刺史陈慜既是李易舅父,已经告知过李易“楚王殿下北返,只率了数百骑卫军,还带了南诏使臣的侄女,听闻好像是南诏月凉的女儿,奇了怪哉”
而李易,在月依耳边的话,则是让月依至此,冷落了杨宸一路。
“姑娘非我大宁之人,可观姑娘手相,与我大宁倒是有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孽缘,若不早日遏制,放任自流,只恐为一世怨偶”
李易会观手相是假,暗暗的保全杨宸是真,一个大宁的楚王殿下,与南诏的敌酋之女,毫无缘由一同北上,置朝廷那些巴巴盯着定南卫楚藩的朝臣们于何地?
而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便是他李易要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