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雪的目不转睛的眸光里,有对杨宸的心疼,杨宸倒是从这抹明亮的目光中,看出了从前在定南道里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的桩桩旧事,一切,从他决定奉遗诏登基那一刻开始,永久的改变了。
大宁朝的楚王殿下可以与楚王妃嬉笑玩乐,甚至微服私访,游戏民间,但皇帝和皇后不行,皇帝要为万民,为江山社稷考量,皇后要成为这世间所有女子的垂范,故而像今夜这样的依偎,只能是在长安之外,在史官无从落笔的角落。
“过几日就是旦日大朝了,我是真不想回长安,若是能像在定南卫那般,我带着去疾,你带着小婵,做咱们自己的事就好了”
宇文雪听到杨宸这番幼稚的话语,嘴角也无从掩盖自己的笑意:“陛下是天子,是天下万民的君父,哪儿还能为了自己的快活不顾江山社稷。刚刚还说怕辜负了先皇,这就开始盘算着做个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我哪儿说要做个昏君了?”
宇文雪两手缠绕在了杨宸的腰间,粲然笑道:“陛下可以做个昏君,但不能在奉天殿里,臣妾的福宁殿里,陛下想做什么昏君都行。”
“这可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该说的话”
“那君临天下的天子,又能这样下流了?”
宇文雪挣扎着从杨宸的腰间起身,站到了杨宸的身后,轻轻为杨宸揉捏起了肩膀,杨宸不过刚刚闭目享受着这片刻的得意,宇文雪自离开京师一直藏在嘴边的话,便问出了口。
“陛下,朝中之事,臣妾本不该多嘴,但是宫中的家事,请陛下为臣妾拿个主意可好?”
“什么?”
“过几日就是旦日大朝了,按宫中的规矩,凡先皇妃嫔,等过完年就该迁出宫寻些庙宇为先皇蓄祈福了,先皇遗诏不曾要妃嫔们殉葬,可母后诏臣妾往长宁殿说话时有言,先皇妃嫔多青春年少,无子嗣所出者,若离宫禁,恐有诸事纷繁,让皇嫂与臣妾商议,来日先皇奉安之时,为先皇殉葬的名录”
杨宸没有睁开双眼,仍旧闭目,但脸上隐隐有些不快:“这母后不是日日在寝殿中礼佛么?怎么杀气还是这般重。你之意呢?”
“先皇妃嫔,多为朝中重臣和世家之女,若是一概无所出便要她们为先皇殉葬,恐是不妥。”
“既然你有了主意,又何必问我?”
“臣妾是想请陛下下诏,请先皇的妃嫔们,迁居东都,东都的未央宫也修得差不多了,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先帝的妃子们迁居东都,可以在宫中为先皇蓄礼佛。如此一来,东都宫室不会闲置无用,宫中的先皇旧臣们也可继续为皇家效命。”
“依你之意吧,若是皇嫂和太妃们愿往,便年后跟着宇文松去东都,若是不愿去的,也不必强留,就按着从前的规矩,在华严寺出家为尼,给先皇守节。”
“不可”宇文雪的手指在杨宸肩头又停了下来:“皇嫂和齐王,不可去东都”
“嗯?”
“陛下刚刚登基,便让皇嫂和齐王去东都,臣妾知陛下之意是想让皇嫂和齐王自在一些,可外人看来,这有违孝悌之意,更是负了先皇之托,陛下倒像是将皇嫂和齐王赶去东都监禁一般,一旦有人拿此事议论,对陛下不利。”
杨宸不以为然道:“爱说便说,只要皇嫂能痛快,长安,东都,天下各处行宫,她愿去何处便去何处,我杀了姜氏满门,皇嫂对我有恨,理所当然,若是与我同处一座屋檐,我怕皇嫂不快,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我会不会害了叡儿。”
“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宇文雪说完,又才明白了另外一层的意思,如今姜筠的名分,仍是大宁朝的皇后,所以她这位大宁朝的新皇后,住不得椒房殿,若是姜筠离开东都,她这位中宫皇后住进椒房殿才是循照旧例。
“陛下!”
去疾刚刚掀帘而入时,没有想到宇文雪正在为杨宸揉肩,所以冒冒失失地进来,开口便是告罪:“末将有罪,请陛下责罚”
宇文雪的双手自杨宸肩头落下,还未商议好的事也就随即搁置,杨宸坐在原处,看着跪在案下请罪的去疾说道:“怎么跟了朕这么久,还是这么不成体统,下不为例,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大惊小怪?”
“罗指挥使来了,说要立刻面圣。”
“带进来”
杨宸并未忘记自己在江南还有未尽之事,只是因为杨威举兵太过突然,让他错过了在长安过问罗义的时机。
被淋湿全身的罗义被去疾引入了帐内,又由去疾转手,将从庐州便背负的那个盒子呈送到了杨宸案前。
“这是什么?”
“吴王殿下说,要请陛下自己打开,算是恭贺陛下登基的礼物”
杨宸使了使眼色,去疾便打开了盒子,一股腥臭的腐烂味道立刻涌出,令人作呕,杨宸和去疾久战沙场自是不以为意,可隔着三两步的宇文雪闻见,当场便转身回到了内帐中。
杨宸向盒中望去,是两根断指,还有一份血书,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
“淮南王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