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实录》里则会写下,因为楚王世子杨羽年少的张狂,杨宸的箫被其所毁,大宴之上,是仁宗杨智拿出了自己的九音箫,告诉杨宸,只管吹,有他在,一定能讨得太祖皇帝的欢心。
而永文元年那场杨景登基之后第一次大宴群臣时所说的话,杨宸却并不知道,那时的他,正被关在皇子居所里受罚,誊抄前人的《过秦策论》。所以李龟年的话,说得晚了几年,若是杨宸在永文元年便听见,那他便会知道,自己的父皇从未忘记过这个儿子,会箫,会的第一曲子是《长安春宴》,第一次展于众人眼前时,误用了三湘道的九音。
还未走到乐台的尽头,杨宸又想起了一件事,随后转身问道“怎么不见有人舞?朕记得,先皇当初可是亲自在此排演调教的,《霓裳羽衣曲》虽名为曲,可当有《霓裳羽衣舞》作配才相得益彰啊?”
“回陛下,当初先皇只传曲谱,其舞,只传于东羌郡主木今安,奴婢们只知其配,而不知其主舞如何,不敢欺君,故,只敢扬其曲而不敢展其舞”
木今安?
这个名字,在杨宸匆匆自南疆战场赶回,平定“姜李宫乱”,登基之后已经许久不曾听见,而一件他不知该如何处置的事,也就此被摆上了台面,再无从躲避。熟悉宇文雪的他,甚至开始怀疑,宇文雪向自己提出要在大宴之上舞《霓裳羽衣曲》的本意。
“为何不请郡主前来传授?”
“回陛下,这舞,非三五之功可成,当初先帝也是连着看了两月有余,方才说此舞已成”
杨宸的脸色,渐渐从喜悦变为了沉寂,圣心难测,让人不知哪一句会惹得龙颜大悦,也不知哪一句话会惹得龙颜大怒。
跨出乐台回到御辇之上的杨宸,闷闷不乐地去了弘文馆,随后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自己在天和二年的最后一场经筵。
杨子云传授给杨宸的,是迟到的帝王之学,杨宸不曾做过储君,也没有人说过,要做一个好皇帝,还得学什么帝王之学。可杨子云还是亲自编纂了一本《帝范》,又交由徐知余重编,将古今一百二十六位帝王之成败,编于一册之内,还直言,若是自己死了而杨宸仍愿开经筵以示崇文之心,那唯有徐知余可为帝王之师。
到底是老了,哪怕天子特许,不必上朝,更不必与人争论,只需做好自己的国子监祭酒,弘文阁修奉史总录,杨子云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讲完了大楚灵王因好细腰而国灭的事后,杨子云没有等来杨宸像往常那样的问题,因为炭火的温暖,在那张藤椅上昏昏睡去。而杨宸也难得早早地离开了弘文馆,临别前,还将一件厚袍盖在了杨子云的身上。
“陛下,现在是去校武场?”
“嗯”
杨宸坐回了御辇,还未走两步,便一挥手,又将李平安提溜到了身边“你亲自出宫去一趟,再让去疾。。。。。。”
李平安虽有不解,可君命难违,只能应下“奴婢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有奴婢知道”
他们的身后,被炉火烧得滚烫的热水被汤亦剑小心翼翼的取下,随后给自己睡着的老师沏了一壶如今官拜长安府尹的师兄所送来的好茶。
“陛下走了多久?”
“该有半个时辰了”
“你看到今日陛下的神情了么?”
“没有”
汤亦剑摇了摇头,他还不太会说谎,尤其是在自己师父跟前。
“灵王好细腰,先帝因色误国,太宗情深不寿,莫非?”杨子云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随即苦笑道“哈哈哈哈,自古无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佳丽三千人,娘娘你说,我对他,是不是太苛责了些?”
“师父在和谁说话?”
“一个故人”
“故人?我认识么?”
“你个毛头小子那个时候还未出生呢”
“那陛下认识么?”
杨子云将杨宸为他盖上的那件厚袍撇到了一旁,咧着嘴说道“认识吧,不过,应当只在梦里见过了”
“梦里见过的人也算认识么?”
“所以陛下也是可怜人啊”
被汤亦剑从椅子上扶起后,杨子云坐到了那副棋盘上,随手抓起了一把白子“你再说一遍,陛下是如何安置六部的?”
“师兄说,将在定南道的旧部林海诏回了京师,不日便至,定南道宁关参将简雄入阳明城为定南道游击将军,林海应当是要去凉雍做河西道游击将军,还有身在荆州赋闲的老将军萧纲要去做江南道游击将军了。
在京师,则由护国公曹评总领兵部,定国公邓通总领五军都督府,以陛下的三万神策军及京师大营合为五军营,安彬,洪海,萧玄,龚铭,郭思,分为前军营参将,左军营参将,右军营参将,中军营参将,后军营参将。撤四镇四关之要,只留北面的陈桥,东面的潼关,南面的横岭关,西面的泗水镇。各交由前军,左军,右军,后军四位参将驻营,中军扎营于蓝田大营。九城兵马司仍旧交给完颜巫将军,倒是这羽林卫,如今被交给了完颜术”
杨子云一面听着,一面将白子落下,又开口问道
“宫明和郭思是谁,我怎么不曾听过?”
“师兄说,这龚铭和郭思乃是先帝派去河北道练兵的偏将,声名不显,此诏一出,朝野皆惊”
“看来是先帝的后手,如今交给陛下了”杨子云轻抚长须,蔼然叹道“他们还该惊叹,为何不是曹家或邓家收子吧,还有咱们的长安和皇城,竟然都交给了完颜王族之后。妙笔,妙笔,到底是马上征战的帝王,一眼便看出所谓京师八固之要,实在要害不过四处。如此一来,咱们大宁的勋贵再想借手中的那点旧部搅和京师,已是难如登天了。”
“师父以为,陛下这些俱是妙笔?”
“不尽然,可为今之计,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安置比此更好,曹家和邓家得了从龙之臣的荣耀,陛下拿走了勋贵最后一点威胁皇权的底子,各取所需罢了。”
杨子云说完,又拿起了对面的黑子“还有呢?六部这面,是何安置?”
“师兄说,他在兵部当差,也只能从陛下的诏命里知道这些,六部文官这儿,只知是和珅去河西道做第一任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