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没人,但后头有人,见我进来,方应看把药碗放下,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笑容说道:&1dquo;我还以为姑娘来得会晚一点,失礼了。”
他今日穿的是金线绣水云纹的白衣,冠带风流,面上的淤青也完全散去了,看上去比前两次还要光彩照人,念在他身上没什么血气,在汴京的名声也不错的份上,我勉为其难不再和他追究先前意图算计我的事情。
我问他道:&1dquo;我已经和树大夫约定月底的时候去给苏梦枕看病了,我真的要等到月底才能见他吗?”
方应看说道:&1dquo;民间有句俗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姑娘只因一面之缘就为他苏梦枕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个时候正该冷他一冷,否则让他习惯了,姑娘还要替他劳碌一辈子不成?”
他一边说着,嘴角微微上扬,&1dquo;我这里还有个消息告诉姑娘,昨天晚上苏梦枕的未婚妻雷纯在破板门遭难,算算时间刚好是雷损死的那会儿,也是可怜。”
我惊讶地说道:&1dquo;雷纯小姐死了?”
方应看眉头一挑,道:&1dquo;我劝姑娘最好不要对雷纯下手,她和苏梦枕有杀父之仇,又遭人玷污,已然不可能再和苏梦枕成就好事,她要是死了,苏梦枕反倒可能记得她一辈子,姑娘如果一定要和她为难,最好只在背后推一把,让她落落魄魄地过着,又不到需要苏梦枕出手的地步,刚刚好。”
我茫然地和方应看黑沉沉的眸子对上,半晌,我理会了他的意思,他理会了我的意思。
方应看轻咳了一声,说道:&1dquo;是我话没有说清楚,误会姑娘了。”
我拧起眉头,说道:&1dquo;行凶的人找到了吗?”
方应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才回答:&1dquo;没有,天太黑,没人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温柔姑娘在那人的背上砍了一刀,她的刀是特制的,伤口也很特别。”
然而我也听出了方应看的言下之意。
再特别也是背上的伤,没有凶手会打着赤膊走在街上让人看到他背后的伤口,换句话说,这就是一桩无头案。
我把这事记下。
方应看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结,他让人呈上来了许多东西,一个丫鬟手里端一个托盘,低着头,莲步轻移地走进来,最前面的人到了我面前,边上还有两个打扮得宜的中年妇人,看着十分恭敬。
我瞅一眼托盘,里面放着的是胭脂水粉之类的瓶瓶罐罐。
方应看眉眼流转,嘴角带笑,眼里三分风流,一抹潋滟,笑里五分诱惑,又带一丝沉醉意态,语调轻缓地说道:&1dquo;所谓美色,三分是天养,七成在衣装,男人就是这么肤浅的东西,美人笑一笑掉几滴眼泪,就要揪着心,为她哭,为她愁,丑的连多看一眼都欠奉,哪怕在方应看的眼里,姑娘出尘绝艳,无一处不美。”
他打开最上面的一盒胭脂,轻轻闻了闻,又对着光看了看颜色,才似满意了一样,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点了一抹胭脂,想要抹在我的嘴唇上,被我一把按在了手腕上。
我皱着眉毛说道:&1dquo;这个对我不管用,我试过。”
方应看笑了,他说道:&1dquo;姑娘信我一次,一定让苏梦枕见到一个不逊色于雷纯的美人,好吗?”
我觉得他是在想屁吃。
但我还是抱着一点不明显的希望和好奇坐了下来,任由胭脂点在唇尖上,又被他的手指稍稍晕开一点,只有樱桃一点大,没有涂满,是我习惯的唐妆画法,然后是一种很白很香的粉,用特制的小刷在脸颊处扑开。
方应看说道:&1dquo;这是特制的百花粉,铅粉久用伤身。”
他靠得很近,俊美的脸庞上还带着一点浅红色,桃花黑眸里带着漂亮的光彩,嘴角向两边翘。
我只关心自己的脸被刷了多少层。
粉扑完又是膏,膏抹完又是粉,口脂涂了三遍,每次的颜色都不一样,方应看做得耐心而又细致,就像是在我脸上作画一样,最后,他沿着我浅淡而泛黄的眉毛慢慢地描绘出眉形来。
等了有一会儿,我估摸着他画完了,但他又一直没有放下,只是盯着我看。
我眨了眨眼睛,问他,&1dquo;画成什么样了?镜子呢?”
方应看让人把镜子呈给我,自己则是后退两步,张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1dquo;如今看来,息红泪枉称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名头就该和天下第一高手一样,送给姑娘才对。”
我听他放屁。
我接过镜子看。
我把镜子反过来看。
我又把镜子转回来,对着我的脸,我对着镜子挑眉,镜子里的人也对着我挑眉,我抽了抽鼻子,镜子里的人也抽了抽鼻子。
不怪我惊讶。
镜子里的人特别好看,当真达到了一种&1dquo;不逊色于雷纯”的地步,黛眉微蹙,眼如寒星,面带桃花,尤其是泛着胭脂水泽的嘴唇,上下唇都染着一点樱桃色,弄得好像在噘着嘴一样,漂亮极了。
这根本就是易容。
我很是唏嘘地问方应看,&1dquo;别的也就算了,眼睛,眼睛是怎么弄的?”
我是天生的死鱼眼,眼里没有一点光彩,描过妆以后,竟然像死泉里注入了活水,变得灵动了不少。
方应看指给我看,我看到我的两片眼皮上一点薄薄的亮光,我伸手遮住眼皮,果然,眼里的光彩又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