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永庆犹豫了,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胡雯,又点了点头。
“说说看。”
“她和我不是一个地方的,但是她老家在南方,我见过她的老乡的。那个地方离他故事中马家闺女去打工的地方很近,我见过的老乡只那一个,所以不能确定她是老乡还是工友。”冯永庆说。
胡雯气得狠狠在他背上擂了一拳,“你胡说八道什么!”
冯永庆不敢看她,嘟囔着:“你今天不对劲,我婆娘不是这样的,虽然嘴碎,但是个良善人。你今天的样子不对。”
胡雯气红了眼,把冯永庆推到一边,骂:“我看你是吓傻了你。”
“我没傻,你要是马家人就赶紧从我婆娘身上离开。我可告诉你,我二伯是有道行的。”
聂诚听得直摇头,说:“人心中的隐秘被戳破,难免会失态。马家媳妇再怎么整容,脸可以变,但整体的身心状态从五十多变成三十多不太可能,你不会没有察觉。”
冯永庆迟疑地点点头,胡雯眼神盯着他,不知道这位警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之前说和胡雯结婚十年,她就算能骗你一时,也不可能骗得了你十年。但是死人就不同了,只需要瞒过停灵的三天万事大吉,如果丧事在正月里,就更容易。”聂诚不急不缓地说。
胡雯霎时变了脸色。
“你是马小雨吗?”
胡雯全身都在抖。
“马家媳妇的死因存疑,但如果你是马小雨,骗保就是板上钉钉了。你现在不用辩解,明天雪停了到警察局再说,有你好好解释的机会。”聂诚说。
“我要上楼看看,老板你帮忙协调秩序,看好这里,不然出了事,损失最大的还是你。”聂诚嘱咐道,又对姜准说:“这里交给你了。”同时警示性地看了他一眼,得到姜准保证不打架的眼神,才上了二楼。
如果胡雯是曾经的马小雨,而且为了骗保有过杀人前科,再次动手心理负担会比一般人小很多。她和冯永庆都不擅长说谎,在回答是否认识死者这个问题上都有遮掩,聂诚认为两人不光认识甄思哲,而且还被他骗过。但是眼下这个案子,他不倾向于胡雯是凶手,毕竟甄思哲体型摆在那里,他不认为她能无声无息地绞杀他。
手电的冷光在二楼漆黑的走廊里打出一道光柱,路过2o4室,他先回到自己和姜准住的2o1室,找到自己的公文包。
在徐建军指证胡雯前,姜准提醒他搜证时,他就想起那份文件来了。
从魏远家拿的文件,他还一直没看完。
再次解开牛皮纸文件袋的线绳,聂诚抽出了里面的资料,只有三页a4纸,是姜准的简历,详细地记录了他人生中的大小事件,正有红的备注,反面是满满的红字。
正面简历部分中“火灾”两字被圈起并引出一条红线,写着“火”;双胞胎哥哥姜淮去世那一行中“姜淮”被画了圈,旁边没有写字而是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聂诚对姜准的事烂熟于心,几眼扫完正面的个人资料,除了列举的事情详细,甚至包括他参与过的重大案件的大概情况,倒也没有特别惊人,至少他的名字仅是出现在校友和同事那一列——看到这里,再焦头烂额,他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翻过纸页开始看背面,背面是大段紧凑的红字。聂诚单手翻过来,看过三行,额角的汗涔涔而下,不自觉换了个姿势,双手手肘抵着膝盖,两手如临大敌般各捏着纸页一边,聚精会神地一行行看下去。
这些红字是魏远写给自己看的诊疗备忘录,第一行直接表明:
“姜准患有pTsd,患病原因是目睹了哥哥死于火灾,对火产生了出常人的惧怕。原本他只对能够造成巨大破坏的大火抱有强烈的恐惧,但最近对任何火都有抵触。”
聂诚判断他得到这些资料不会太久,前面大部分诊断应该来自于姜准这一年多里的多次咨询。姜准最初找到魏远是为了治疗他,然而在咨询过程中他很可能找到了自身的问题。
他想起月前那个雪天,姜准在酒吧喝醉闹事,邓汀被叫去处理,在邓汀的描述中,姜准当时向一个年轻女孩难,她当时正举着蜡烛和男友秀恩爱拍照片,那个蜡烛恐怕就是根源。
还有刚才也是,胡雯在推搡中把他挤到壁炉前,聂诚的视线一掠而过,想提醒他小心身后的火堆,万幸姜准及时站稳,可他这一分神就被徐建军摔了个正着,紧接着姜准拎起椅子砸来,他以为他只是生气了。
魏远这几行字将这些事串了起来,他终于现了事情背后的一部分。
然而在数码大厦和派出所的时候,他为什么也这么暴躁?他仔细回想一遍,至少这两个场景里,确实没有出现火。
聂诚思索着问题以及魏远下的“最近”两字,继续往下看。
“他是戒备心非常强的人,在我这里咨询大概一年后才说出他的哥哥和他是双胞胎,我立刻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明白他的病灶并不在于火,而在于他的哥哥。火灾的那一天,他仿佛看着自己在火焰中燃烧、大笑、哭叫,而且他说记得火烧上窗帘,屋梁倒塌以及门外惊慌的路人和匆匆赶来的消防车,这些本该是屋内人的视角。他说,他有时不能确定死的那个人是谁。
“我听到这里时,也产生了这样的怀疑——难道他是姜淮?如果是长相非常相似的双胞胎,他们自己之间悄悄调换,亲近的人或许会觉。但是患者的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对兄弟二人并不了解,而且遭遇变故后性格产生变化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如果不是有意调换,是在看到’自己’被烧死后,情感上无法接受,理智上有类似’幸存者综合征’的倾向,进而产生了身份认知障碍,那么他极有可能真的是姜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