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沾了父亲的光,前十八年活得阔绰而自由自在。现在只不过打回原形,让他认清自己应该所处的位置而已。
就像居彬和大别墅、六位数的西装、奢华自在的生活相配,而他和楼道黑黢黢的小公寓、老实本分的小文员身份也很相配,如此而已。
想毕,程小天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地扔掉了手里的垃圾袋,转身上楼。
因此没有看见身后随之紧紧投射而来的,近乎灼热的目光。
后来有几次,程小天下楼又看见了居彬在小吃摊前吃早饭,或者在旧书店前翻看旧杂志。
但是从前的自作多情和一厢情愿已经带给他太多的惨痛教训,程小天秉持着“我什么也没看见”的坚定想法,每次都扭头就走,像是生怕被身后的什么脏东西沾上。
和程小天住同一层的,除了那天穿粉色衣服的叫林澄的男孩子,就只有一个当程序员的大男生和他年纪相仿。程小天搬来的第一天,那男孩子就颇为热情地送来了一小袋柑橘,憨憨地摸着后脑勺说是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保证又甜又大。
男孩子叫顾业明,身上有些太过正直的傻气,但人确实很热情友好,程小天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晚上下班回家,就会带一两个鲜出炉的黄桥烧饼给顾业明。两个人面对面地笑,几乎如出一辙的傻气。
林澄就时常受不了他们,一面嘀咕着蠢死了,一面砰地摔上门。
这天,程小天正在洗手池里洗内衣,顾业明突然来敲门,说自己家煮了海鲜面,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吃。
程小天有些奇怪顾业明怎么会有钱特意煮海鲜来吃,但是他真的已经许多天没有吃过海鲜了,这放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没有过多思考就颠颠地跟了过去。
一开门,看到英挺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程小天就后悔了。
刚想找个理由溜回去,就看见居彬迅抬起头,咳嗽了一声:“好久不见。”
顾业明奇怪道:“你们认识啊?”
程小天僵硬着脸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顾业明乐颠颠地说:“居先生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上周我替老板去居先生的公司送资料,没想到居先生很热情呢,问我的薪水情况、日常生活状况,还亲自开车送我回公司。今天正好路过这里,说买多了海鲜,因此给我送了一些过来。”
程小天隔着半个房间,也能清晰地听见灶台上的明虾活蹦乱跳地挣动的声音。
程小天咽了口口水:“谢谢了,我还是不……”
居彬又咳了一声:“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顾业明也热情地说:“是啊是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的,你对海鲜应该不过敏吧?”
程小天被两个人注视着,只好艰难地点点头。
“话说回来,”顾业明一边料理明虾,一边随意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居先生之前也认识?”
程小天小声说:“只是借居先生的房子租住过而已。”
他能感觉到居彬眼神灼热固执地望着自己,但是硬撑着没有扭头,感觉自己的脖颈都要被灼伤了。
顾业明吃惊不小:“居先生的房子,租起来应该很贵吧?”
“并不是这样,”居彬抢在程小天开口前说道,“我那里有很多空房间。如果程先生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继续住,房租一定比这里更便宜。”
“居先生说笑了,”程小天脸色渐渐有些苍白,“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地方。我这样的人根本住不起居先生的房子,勉强去高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是会从高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
居彬原本露出的一点点微笑消失了,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顾业明听他们说话,听得云里雾里的,又隐隐约约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刚想说点什么打圆场,门被敲响了。
顾业明挠了挠头去开门,现是林澄站在门口。
林澄向房间里的两个人微微点头,干脆地对顾业明说:“水管漏了。”
顾业明为难地说:“我这里有客人……”
林澄不耐烦地丢了个白眼,冷冷地说:“那算了。”
说完转身就走。
林澄嚣张而漂亮,顾业明其实是有些怕他的。因此林澄一走,顾业明急忙追了上去,留下屋子里相顾无言的两人。
还是居彬先打破了沉默,问程小天:“你房间离这里近吗?”
程小天推脱道:“房间里很乱,会吓到你的。”
居彬轻轻笑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屋子里乱一点算什么。”
程小天咬着嘴唇说:“你不是路过么,模特投资人广告商一定在等着你吧?你不要让人家等着急了。”
居彬说:“没关系那些都可以延后。”
程小天无可辩驳,只好站起身来。
一边祈祷着居彬赶紧走,一边火把椅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袜子收罗整齐。暗自庆幸自己身上没什么异味,所以感觉上还算干净整洁。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怕被居彬现自己过得并不好的事实,因此竭力装作生活得自在惬意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坐在床边,招呼居彬:“坐啊,要吃水果吗,我昨天刚买了芒果。”
虽然是市打烊前清仓甩卖的已经有些干瘪的小芒果,一个个瘦小得仿佛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