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若水点点头,又道:“听闻赵先生是经商之人,不过是何营生?”
赵朴道:“什么赚钱,我就做什么。”湛若水“哦”了一声,依旧笑眯眯地。赵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道:“有甚么不对么?”
湛若水笑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朴哈哈笑道:“相公但讲无妨!”
湛若水笑道:“恕在下直言,赵先生么……命里不像是有钱之人!”
“你……”赵保随侍在侧,听湛若水话中有不恭之意,便要作,被赵朴止住了。赵朴笑了笑道:“相公此话怎样?”
湛若水轻啜口茶,慢慢放下,这才缓缓道:“先生不像是能做生意,不过……”他故意拖着声,看着赵朴的脸,看他神色未变,又道:“不过,先生官运倒是不差的!”
赵朴面色略变了变,很快恢复如常,打着哈哈道:“相公会看相?”
湛若水笑道:“不过胡乱说的,哪里就会看相算命了?先生莫怪。”
赵朴亦笑道:“相公果然厉害!朴做的营生,倒与相公说的差不多远。湛相公可知,这扬州做什么最赚钱?”
湛若水道:“自然是盐!”
赵朴笑着摇了摇头,湛若水道:“恕湛某愚钝,还望先生言明。”
赵朴指了指头顶,道:“官啊。”
湛若水眉头轻挑,道:“哦?不想先生做的竟是乌纱生意。”
赵朴哈哈一笑,道:“不错。江南官场,职官已是明码实价。一个小小知县,四千或六千两白银不等,一个知州,一万或一万二千两白银,同知与通判,八千左右。如此一本万利的生意,何乐而不为?若湛相公有意仕途,在下或可为你打点,价钱好商量!”
湛若水亦笑道:“多谢好意,在下今生只怕于仕途无望。”
赵朴笑道:“恐不免耳!”
湛若水眉眼微垂。“恐不免”原是魏晋典故,语出谢安。原来,谢安幼有令名,族中兄长皆有富贵功名,唯他青年时却屡辞辟命,隐居会稽东山,终日携妓以游。其妻刘氏曾以仕途戏之曰“大丈夫不当如是乎”,谢安答以“但恐不免耳”。果然,谢安四十之后出仕,人称“东山再起”是也。其后,他更官至太保,都督十五州军事等,是为东晋一代名相。
赵朴借用此典,显然有意挑诱湛若水,湛若水岂不知他用意,只静静看了看他。二人互自相视半晌,又是互自长笑,孟飞、封五与赵保皆有些不明就里。
笑罢,湛若水道:“叨扰过甚,合当告辞!”赵朴也不留客,只命赵保相送。
送走湛若水诸人,赵保看赵朴深坐沉思,便也不敢打扰,垂手恭立在一旁。半晌,赵朴才回过神来,道:“送出去了?”
赵保道了声“是”,赵朴道:“今日之事,你如何看?”
赵保率尔道:“依小人看,这上官清倒也实在,都自知难保了,还为大人着想。”赵朴便自笑了,赵保便知失言,忙道:“小人愚钝,还请大人指点。”
赵朴拈须道:“上官清太精明,竟是滴水不漏。本官费尽心机打探他的底细,却都被绕了开去。他对咱们,防得很重。”
赵保这才恍然大悟,忙即点头。赵朴笑道:“只是,这也是他最大的破绽。若对本官毫无介心,又岂会防备?我早就料到,他今日一是为致谢,再是为打探你我底细。只怕……他已猜着你我的身份。以后,你与他们来往,务必要万分小心。”赵保连连点头称是。赵朴又道:“经此一事,只怕苏灵儿也探出我们的消息来了。”
赵保忧心道:“大人安危要紧,我已加派人手,日夜巡视。”
赵朴冷笑:“她有这么蠢么?再是恨我入骨,又怎会在扬州动手?”又道:“到扬州这些日子,也该去见见华棣了!”
赵保道:“他不是弘党之人么?”
赵朴道:“华棣虽是弘党之人,却颇有士人风范,终是以家国为重。何况,便是弘党之人,我就终生不与他交道了?过两日,你随我去见见华棣,这个明面上的江南王。”